胡副使铩羽而归,连同那份指向府衙经历官的贪墨案卷,如同一块烫手山芋,被带回了行省按察使司。
此事虽未公开,却在江南道官场的小圈子里悄然传开,陈恪这块“硬骨头”的名声愈发响亮,也让某些人更加忌惮,暂时不敢再轻易从明面上进行打压。
然而,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数日后,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带着一份看似“善意”的提议,拜访了青州县衙。
来人是江南道布政使司门下的一位清客,姓柳,自称受某位欣赏陈恪才干的“大人”所托,前来传递一个消息。
柳先生言辞恳切,先是高度赞扬了陈恪在青州的政绩和此次救灾中的表现,称其“才干卓绝,埋没州县实属可惜”。
随后,他话锋一转,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
吏部近期正在考察一批干员,以备擢升,其中便有陈恪的名字。
然而,因其考评“中下”以及此前“行事操切”的风评,阻力不小。
“陈县令,”
柳先生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您是有大才之人,何必困守这青州一隅,与些蝇营狗苟之辈纠缠?”
“只要您愿意,我家大人可代为在京中活动,打点关节,必能助您抹平那些不利风评,谋得一个京畿或富庶大州的实缺,届时海阔天空,方能大展拳脚啊!”
他口中的“活动”、“打点”,自然需要不菲的“心意”。
这看似是一条晋升的捷径,一个脱离青州这个是非之地的机会。
周淳在一旁听得有些心动,若真能得京中大员赏识,无疑是条康庄大道。
陈恪却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直到柳先生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柳先生的美意,以及那位不知名大人的赏识,陈某心领了。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平和却坚定,
“陈某在青州,并非为了等待升迁的跳板。此地新政初立,百废待兴,灾后重建更是千头万绪,陈某若此时为一己前程弃之而去,于心何安?于青州百姓何义?”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县衙院内那棵古槐:
“况且,陈某始终相信,为官者,升迁当凭实绩,倚仗钻营打点,非正道也。”
“若因陈某不肯同流,便阻我前程,那这等前程,不要也罢。”
柳先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陈恪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而且理由如此“迂腐”。
“陈县令,您……您再考虑考虑?机不可失啊!”
柳先生试图再劝。
“不必了。”
陈恪转身,目光清澈而锐利,
“烦请柳先生转告那位大人,陈某感其盛情,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青州,便是陈某的立身之基,陈某会凭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路来。”
柳先生悻悻而去,脸色颇为难看。
待人走后,周淳才担忧道:
“大人,如此干脆拒绝,怕是彻底得罪了对方。”
“这或许是潘侍郎那边的人,意在试探,若不能拉拢,恐怕后续打压会更甚。”
陈恪冷笑一声:
“这并非试探,而是陷阱。若我应下,便是授人以柄,贪墨、钻营的罪名立刻便会坐实。”
“即便他们暂时不发作,也将成为永远悬在我头顶的利剑。”
“他们想将我调离青州,无非是觉得我在此地根基已深,难以撼动,想将我拔起,扔到一个陌生环境再行拿捏。”
他看向苏十三:
“十三,让信息分析组重点查一查这位柳先生的底细,以及他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布政使司官员。”
“我要知道,是谁这么‘关心’我的前程。”
苏十三领命而去。
陈恪深知,对方的攻势已然变招,从直接的打压,变成了迂回的拉拢、腐蚀和调离。
这反而证明,对方在青州本地已难以用常规手段压制他。
“既然他们想将我调走,那我偏要在这里,把事情做得更大,让青州成为他们无法忽视的存在。”
陈恪对周淳和沈括道,
“灾后重建,便是我们的下一个舞台。”
他下令,将救灾过程中积累的数据和经验,全面应用于青州县的灾后重建工作。
以工代赈的方案被细化,招募灾民和本地民众参与水利修复、道路整饬,酬劳标准公开,管理流程化。
受损房屋的修缮、春耕备耕的种子农具调配,全部采用数据化管理和公示制度。
同时,陈恪亲自执笔,撰写了一份更为宏大的《沧浪江流域水利统筹治理及青州县试点经验总结》,不仅总结了此次水患的教训,更提出了一个超越县级层面、需要行省甚至朝廷协调的流域治理规划,并将青州县在防汛救灾、灾后重建中验证有效的组织方法、管理流程融入其中。
这份报告,他不再仅仅呈送上级,而是通过韩振等渠道,在更广泛的士林和关心实务的官员中传播,甚至刻意让一些与潘侍郎不睦的派系得知。
他在“投石问路”,也是在“将计就计”。
对方想把他调离,他偏偏要借此机会,将自己和“青州模式”更深地楔入朝廷的视野,将自己从一颗需要被拔掉的钉子,变成一个让更高层权力者觉得有价值、值得保下来的“样板”和“利器”。
这是一场危险的博弈,他在用自己的政绩和理念作为赌注,赌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有愿意看到变革和效率的力量存在。
就在陈恪全力推动灾后重建,并静候京城方向可能传来的回音时,青州县城内,一家新开业不久的“惠民药局”,引起了苏十三的注意。
这家药局在东家背景、药材来源上,似乎与之前“锦绣轩”的残余势力,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