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敌的归来和他带回的严峻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奥赫玛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忧虑的涟漪。执政厅内的会议变得更加频繁和冗长,白厄和万敌常常与阿格莱雅等人商讨至深夜。城内的守卫巡逻明显加强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埃洛斯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他大部分时间都乖乖待在住处附近,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跑远。昔涟姐姐似乎也更加沉默,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望着黄金古树的方向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着什么,仿佛在计算着某种看不见的变量。
这日,埃洛斯在院子里帮昔涟整理一些晒干的草药,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滞冰冷了几分。他抬起头,望向庭院门口的方向。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静默得如同本身便是阴影的一部分。
她穿着一身仿佛由最深沉的暮色与紫纱织就的长裙,裙摆曳地,无声无息。她的长发是渐变的紫灰色,扎成松散的下双马尾,内层挑染着更深的紫色。尖尖的耳朵上挂着精致的蝶翼耳环。她的面容苍白,紫色的眼瞳如同蒙尘的紫水晶,带着一种看透了太多生离死别、万物终局的虚无与平静,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习惯性的疏离。她穿着露背的装束,背后有着类似镂空胸腔的骸骨元素装饰,手上戴着不对称的长手套,系着蝴蝶结,整体造型神秘、优雅,又透着一股腐朽般的美感。
埃洛斯认得她,或者说,听说过她。遐蝶,司掌死亡之域的黄金裔,哀地里亚的督战圣女。奥赫玛的居民对她充满敬畏,不仅因为她的权能,更因为一个众所周知的禁忌——她的触碰会带来湮灭。因此,人们总是与她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而她也似乎习惯了独处,用沉默将自己隔绝开来。
但此刻,埃洛斯看着她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那紫瞳中一闪而过的、仿佛想靠近又强行抑制的细微波动,让他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感到恐惧,反而生出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
他放下手中的草药,在昔涟略带惊讶的目光中,迈开小腿,朝着门口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遐蝶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主动靠近,尤其是这样一个孩子。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紫瞳中闪过一丝慌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别过来……”
但埃洛斯没有停下,他一直走到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才站定,仰起头,清澈的黑眼睛望着她,小声地、带着点好奇地问:“遐蝶姐姐?你……不舒服吗?”
他自然而然地用了“姐姐”这个称呼,就像称呼风堇、昔涟一样。
遐蝶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毫无防备、眼神纯净的孩子,感受着他身上并无半点恐惧或排斥的气息,那层冰冷的隔阂仿佛被敲开了一丝缝隙。她犹豫着,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了一根戴着紫色手套的手指。
埃洛斯看着那根纤细的手指,没有躲避。
指尖最终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上,隔着布料,只有极其微弱的、冰凉的触感。没有齑粉,没有湮灭,什么都没有发生。
遐蝶的紫瞳微微睁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收回手,喃喃低语:“为什么……你……”
埃洛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遐蝶姐姐?”
就在这时,白厄和万敌议完事,正好从执政厅方向回来,看到了庭院门口的这一幕。万敌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白厄则是快步上前,先是谨慎地看了一眼遐蝶,然后对埃洛斯温和地说:“埃洛斯,不要打扰遐蝶阁下。”
“他没有打扰我。”遐蝶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她深深看了埃洛斯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困惑,有一丝极淡的、仿佛被温暖到的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异常”的审视。她没有再多言,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转身便融入了街道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她能触碰你?”万敌抱着手臂,熔金色的瞳孔锐利地看向埃洛斯,语气带着探究。
白厄也若有所思。
埃洛斯茫然地摇了摇头:“只是碰了碰额头……隔着衣服。”
昔涟走了过来,轻轻将手放在埃洛斯的肩膀上,湛蓝的眼眸中思绪流转:“埃洛斯……似乎总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量’。”
变量?埃洛斯不太明白。他只是觉得,那位“死亡女神”遐蝶姐姐,看起来……很孤单。而他,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