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次?或者更多?林祈已经不再费力去精确计数了。数字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一次又一次重复的、令人作呕的流程。婴儿期的无力,童年期的尝试与失败,少年期的沉默观察,以及最终那场无法避免的、天地倾覆的终局。
内心的壁垒似乎已经坚不可摧,情感的波动被压制到最低。他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每一次轮回启动时,执行着“尝试干预 - 观察失败 - 承受毁灭”的指令。他甚至开始刻意回避与某些黄金裔的深入接触,尤其是昔涟——那个在最初轮回中给予他“月亮”般温柔的存在。除了第一次,她不会伴随他成长。这像一根冰冷的刺,早已扎进他心里,提醒他某些温暖是注定无法复得的奢侈品,触碰只会增加无谓的痛楚。
然而,即便是再坚固的壁垒,也终有被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冲垮的一天。
这一世,他决定将干预目标锁定在雅辛忒丝——风堇姐姐身上。在他逐渐麻木的心湖中,风堇那带着草药清香的温柔,是少数还能激起一丝微澜的存在。他记得很清楚,在一次中等规模的黑潮袭击中,风堇会为了抢救一批存放在临时医护点深处的珍贵草药,被突然坍塌的梁柱砸中。
这一次,他提前溜进了那个临时医护点。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刻字或哭闹的幼童,经过数十次轮回的潜移默化,他的身体虽然依旧瘦弱,但行动远比同龄人敏捷。他找到了那根关键的、内部已被腐朽蛀空的承重梁,用偷偷藏起来的小刀,试图在不起眼的位置加深裂缝,希望能让它提前断裂,引起风堇的警觉,或者至少,让她不会在黑潮来袭、震动剧烈时处于那个位置。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心跳却如同擂鼓。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尝试,稍有不慎,可能造成更早的坍塌。但他顾不上了,他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循环。
就在他专注“作业”时,一个豪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嘿!小不点!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呢?”
林祈吓得一个激灵,小刀脱手落地。他猛地回头,看到迈德漠斯——万敌大哥,正双手抱胸,金色的眉毛挑得老高,带着几分戏谑看着他。那如同金色狮子般的身影,在昏暗的仓库里依然充满了压迫感。
“我……我没干什么。”林祈下意识地想把小刀踢到杂物后面,心脏狂跳。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迈德漠斯大步走过来,弯腰捡起那把小刀,又看了看梁柱上那新鲜的刻痕。他的表情从戏谑变得有些严肃:“小子,这可不是玩具。破坏建筑结构,很危险。”
“不是破坏!”林祈急忙辩解,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理的借口,“我……我觉得这根柱子好像有点不稳,想……想试试看……”
“不稳?”迈德漠斯狐疑地用手敲了敲梁柱,发出沉闷的响声,“听起来没问题啊。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搞什么恶作剧?”他揉了揉林祈的头发,力道不小,带着军人特有的粗犷,“行了,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赶紧出去。黑潮快来了,这里不安全。”
林祈心急如焚。他不能出去,他必须确保风堇不会来这里!
“万敌大哥!真的!这里等会儿可能会塌!不能让风堇姐姐进来!”他抓住迈德漠斯的裤腿,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
迈德漠斯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急切,愣了一下。这孩子平时的眼神总是死气沉沉的,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火焰。他沉吟片刻,或许是出于对“小不点”那异常坚持的一丝信任,或许只是觉得把他留在这里更危险。
“好吧,小子,我信你一次。”迈德漠斯把他往外推,“你去外面安全的地方待着,我在这里看着,确保不会有人靠近这根‘危险’的柱子,行了吧?”
林祈被半强制地推出了医护点。他回头,看到迈德漠斯那高大的身影倚在门口,像一尊金色的门神,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走。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上了林祈的心脏。他想冲回去,但远处已经传来了黑潮生物尖锐的嘶嚎和防御符文被激活的嗡鸣。
袭击开始了。
大地震动,能量冲击的余波四处扩散。林祈躲在远处的掩体后,死死盯着那个临时医护点。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风堇的身影出现在医护点附近,她似乎想进去,但被守在门口的迈德漠斯拦住。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风堇看了看里面,又看了看迈德漠斯坚决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转身奔向更需要她的伤员。
成功了?风堇离开了危险区域!
林祈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就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碎。
就在风堇离开后不到片刻,一次格外强烈的能量冲击狠狠撞在医护点所在的建筑侧面!那根被林祈动过手脚、本就不太稳定的承重梁,在剧烈的震动和外部冲击的双重作用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而迈德漠斯,为了确保履行“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承诺,或者说,是为了防备那可能存在的“危险”,他并没有远离门口!
“轰——!”
梁柱彻底断裂,带动着大片屋顶和墙体,轰然坍塌!烟尘弥漫中,林祈最后看到的,是迈德漠斯那错愕的、试图发力跃开却已来不及的身影,被无尽的砖石和黑暗瞬间吞没!
那抹耀眼的金色,熄灭了。
林祈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要拯救温柔的风堇姐姐。
他成功了。
代价是,豪迈的、总叫他“小不点”的、如同金色狮子般可靠的万敌大哥,因为他的干预,因为他那愚蠢的、自以为是的“计划”,代替风堇,被埋葬在了那片废墟之下。
不是死在与黑潮正面搏杀的战场,而是死在一场本可避免的、源于他错误干预的意外之中。
“嗬……嗬……”林祈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他想哭,想尖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下心脏被无形巨手攥紧、碾碎的剧痛。
壁垒,在那名为“悔恨”与“罪恶”的洪流冲击下,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