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梧树庭的日子对埃洛斯而言,依旧是度日如年。那刻夏的教学方式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是“放养”与“毒舌”的结合。他丢给埃洛斯一堆艰涩难懂的基础理论后,便几乎不管不问,只有当埃洛斯提出的问题过于愚蠢时,才会用他那带着懒洋洋讽刺的语调给予“点拨”,往往让埃洛斯更加云里雾里。
这日,那刻夏难得地要求埃洛斯协助他进行一项简单的药剂配制,据说是某种用于安抚不稳定能量场的辅助溶剂。实验室内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和闪烁着微光的粉末、液体。埃洛斯战战兢兢地按照那刻夏含糊不清的指令,将一种散发着薄荷清香的蓝色粉末倒入一个正在缓慢旋转的、装着淡金色液体的烧瓶中。
就在粉末接触液体的瞬间,异变陡生!
烧瓶内的液体并没有如预期般变成清澈的湖蓝色,反而剧烈沸腾起来,冒出大量浓密的、闪烁着七彩磷光的烟雾!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奇异的、既像腐烂的花香又像生锈金属的味道。
“啧,蠢货!比例错了!”那刻夏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他迅速上前,手指灵活地在几个导管上拨动,试图控制局面,但似乎晚了一步。
埃洛斯被那突如其来的烟雾笼罩,吸入了几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实验室的墙壁仿佛变得透明,他看到了许多模糊的、半透明的影子在周围飘荡。有他从未见过的、穿着古老服饰的学者,也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普通村民的身影。
就在这时,两个格外清晰、让他心脏骤停的身影,穿透了扭曲的光影,出现在他面前。
是莉娜和凯恩!他这一世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的父母!
他们依旧是记忆深处最后的样子,莉娜温柔地笑着,凯恩则用那双坚毅的眼睛慈爱地看着他,他们的身影透明而飘忽,仿佛随时会消散。他们似乎想伸手触摸他,却无法做到,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眼中充满了不舍与祝福。
埃洛斯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心神激荡之际,周围的七彩烟雾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向实验室的某个角落汇聚。烟雾散去的地方,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位有着少女体型的女性,悬浮在半空中。她拥有一头如同月光织就的纯白长发,蓝色的眼眸如同最宁静的湖泊,深邃而蕴含着智慧与威严。她戴着一顶精致的王冠,冠冕上的火焰纹饰正散发着稳定的、代表平静的蓝色光晕。她穿着偏蓝色系的华丽衣裙,衣摆内侧绣着黑白兵棋图案,外侧则有车棋纹样,腰间的“皇后”水晶棋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不对称的领巾,单腿丝袜,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带有国际象棋元素的翅翼虚影,都让她显得既高贵又独特。
她的出现,让实验室里所有其他的灵魂虚影都变得模糊,仿佛不敢僭越。
埃洛斯怔怔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宛如传说中的女王般的存在,连哭泣都忘了。
白发的女皇目光扫过实验室,在那刻夏身上微微停顿(那刻夏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最终落在了泪眼婆娑的埃洛斯身上。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一丝好奇,还有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某种意料之外变量的兴味。
“有趣的意外……”她的声音空灵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温柔,“以凡人之躯,借谬误之引,竟能短暂窥见生死之隙……甚至,引动了早已沉寂的‘律法’回响。”
她缓缓飘近埃洛斯,白皙的手指虚点向他胸前那并不存在的衣襟,仿佛在点明一个无形的纹章。
“迷途至此,却能扰动既定轨迹的小家伙……朕,刻律德菈,赐汝爵名——「变数爵」。”
变数爵?埃洛斯茫然地听着这个奇怪的称呼。
刻律德菈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王冠上的火焰微微泛起一丝暖黄。“不必害怕,变数爵。死亡并非终结,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守望。你的父母……他们很好。”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莉娜和凯恩那逐渐淡去、带着欣慰笑容的虚影,“而你,行走在既定的毁灭与未知的可能之间……很有趣。”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如同融化的冰雪。
“珍惜你的‘不同’,变数爵……或许,你正是那棋盘之上,等待许久的……那一子。”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连同实验室里所有的异象彻底消失。那刻夏配置的药剂早已在混乱中报废,烧瓶碎了一地,只留下满室狼藉和那股渐渐散去的奇异气味。
埃洛斯呆呆地坐在地上,手腕上阿格莱雅给的金丝手环微微发烫,脑海中回荡着刻律德菈空灵的声音和那声“变数爵”。他见到了逝去的父母,虽然短暂,却解开了深藏心底的一个结。而那位高贵又温柔的“女皇姐姐”……她的话,似乎比缇宝老师和海瑟音姐姐的更加沉重,也更加……充满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期待。
那刻夏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难得没有出言讽刺,只是用那只未被眼罩遮住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看见了吗?这就是知识的另一面……危险,却又揭示真实。现在,你还觉得学习无聊吗,变数爵?”
埃洛斯抬起头,看着那刻夏,又看了看满地碎片,第一次,对那浩如烟海的知识,产生了一种并非厌烦,而是混杂着恐惧、好奇与一丝微弱责任感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