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第四个星球的事务,林祈的飞船再次孤独地航行在无垠的星海间。他刚把一份关于那个农耕星球的初步评估报告发送给匹诺康尼的“家族”和公司第七舰队的埃里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这种跨星域的协调工作,耗费的心神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就在这时,飞船内置的、与匹诺康尼直连的特殊通讯器,发出了一阵柔和而独特的共鸣声,并非急促的呼叫,更像是一种……婉转的邀请。这是“家族”内部的最高级别联络信号。
林祈立刻接通。没有画面,只有一片如同忆质流动般的、温暖的光晕在屏幕上扩散开来,同时,一个混合了多个声音特质,既熟悉又带着某种集体意识的意念流,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林祈,我们的兄弟,星海的歌者……”那意念如同温暖的潮水,“你走过的路径,你谱写的和谐乐章,我们都已感知。‘家族’为你感到骄傲。”
是“家族”的集体意识,这种独特的交流方式让林祈感到一阵安心,仿佛回到了匹诺康尼那个温暖的大家庭。他放松下来,用意念回应:“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是你们和米哈伊尔哥哥他们教会了我,连接与庇护的意义。”
“你的行动,本身就在扩展‘庇护’的边界。”家族的意识传递来赞许的波动,“我们注意到,你与星际和平公司的某个部门建立了联系?”
“是的,第七舰队下属的‘文明接触与可持续发展部门’。一个叫埃里克的负责人。”林祈没有隐瞒,将之前与埃里克的接触以及初步达成的共识传递了过去。他信任“家族”,就如同信任自己的兄姐。
“埃里克……我们有所耳闻。在公司的庞大体系内,他们部门确实算是……一股清流。”家族的意识带着审慎的意味,“保持与他们的接触是有益的,但务必谨慎。公司内部派系错综复杂,其‘和平’与‘发展’的定义,并非总是与我们一致。”
“我明白。”林祈表示理解。正交谈间,飞船的控制台再次传来通讯请求,这次显示的正是埃里克的官方频道。
“看来说到他,他就到了。”林祈对“家族”的意识笑了笑,“我先和他通话?”
“去吧,孩子。记住,无论你航行到何方,匹诺康尼永远是你的后盾。若有需要,‘家族’的力量随时可以跨越星海。”温暖的意念缓缓退去,通讯器恢复了平静。
林祈深吸一口气,接通了埃里克的通讯。屏幕上出现了埃里克略显疲惫但眼神锐利的面孔。
“林祈先生,希望没有打扰到您。”埃里克的声音比上次少了几分客套,多了些紧迫。
“没有,埃里克先生,我刚结束一次通讯。看你的样子,似乎遇到了麻烦?”林祈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情绪的不对劲。
“是的,而且可能和您接下来的行程有关。”埃里克揉了揉眉心,“我们收到内部情报,市场开拓部的那群鬣狗,这次把手伸得太长了!他们盯上了一个叫茨冈尼亚的星球,具体来说,是上面的两个原生民族,埃维金人和卡提卡人。”
茨冈尼亚?林祈回忆了一下星图,那似乎是一片位于主要航路边缘的星域,以环境恶劣和盛产某种特殊砂金矿石闻名。他的飞船确实也需要进行一次常规补给了,那片星域有几个中立的补给点。
埃里克继续说着,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市场开拓部的那位奥斯瓦尔多部长,他根本不打算进行任何可持续开发!他的计划简单而恶毒——暗中武装并挑动卡提卡人对埃维金人进行种族清洗,制造大规模混乱和难民潮,然后他以‘维稳’和‘人道主义援助’的名义介入,用最低的成本彻底控制那片星域和所有矿脉!他甚至准备好了舆论宣传,要把埃维金人污蔑成野蛮、无法沟通的匪徒!这根本就是一场谋杀!”
林祈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虽然对公司内部的倾轧有所预料,但听到如此赤裸裸的、以灭绝一个族群为手段的计划,胸口还是涌起一股怒火。他不是怕麻烦的人,相反,见到这种不公和即将发生的惨剧,他无法坐视不理。同谐的力量在他体内微微鼓荡,仿佛在抗拒着这种人为制造的撕裂与仇恨。
“告诉我这些,埃里克先生,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的部门想做什么?”林祈冷静地问。
“我们想阻止他!”埃里克斩钉截铁地说,“但我们部门在公司的政治斗争中处于劣势,直接干预会非常困难,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奥斯瓦尔多提前行动。我们需要……一个局外人,一个有能力,并且愿意去调和矛盾的人。”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祈:“林祈先生,我知道这个请求非常冒昧,甚至危险。但根据我们对你过往行事的分析,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拥有让对立双方坐下来谈判的不可思议的能力,而且你背后有匹诺康尼的关联,这层身份有时比我们公司的招牌在某些地方更管用。我们希望你能去茨冈尼亚,赶在奥斯瓦尔多的阴谋完全发酵之前,尽可能地……弥合裂痕,至少,给埃维金人一个争取生存的机会。”
埃里克的话语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林祈能感知到,这个男人是真心想阻止这场悲剧,而非为了部门的私利。
林祈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他的飞船确实需要补给,茨冈尼亚是附近唯一合适的落脚点。这算是巧合,还是某种命运的牵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对即将发生的惨剧视而不见。调和纷争,播撒和谐,这不正是他离开匹诺康尼,行走星海的意义所在吗?
“我的飞船正好需要补给。”林祈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会去茨冈尼亚看看。但我不是为了你们公司内部的斗争,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族群被这样抹掉。”
埃里克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足够了!林祈先生,这就足够了!我们会为您提供我们掌握的所有关于茨冈尼亚两个民族的历史、文化、矛盾焦点以及……市场开拓部可能的活动迹象。请注意安全,奥斯瓦尔多的人行事毫无底线!”
“我知道了。”林祈点了点头,“把资料传过来吧。另外,我的行踪,请严格保密。”
“明白!祝您好运,林祈先生!”
通讯结束,大量关于茨冈尼亚的资料开始传输到飞船的主控电脑上。林祈看着星图上那个被标注出来的、散发着暗淡金色光晕的星球,眼神变得凝重而专注。
一场硬仗,在等待着他。但他胸中的共鸣石,却隐隐传来一种跃跃欲试的波动,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片沙海之下,深埋的苦难与……等待被唤醒的、微弱的求生共鸣。
他调整航向,飞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着茨冈尼亚的方向,加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