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之锚”太空港如其名,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舰船的停泊位、人员的通行路线、货物的装卸流程,全都遵循着严格的规范和时序,连清洁机器人的移动轨迹都像是预先设定好的直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弱的、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味道,那是大量精密仪器和能量回路常年运转的结果。
泰罗和铁尔南一下飞船,就有一位穿着笔挺制服、面无表情的司法助理迎了上来。助理的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不断微微调整保持水平状态的天平徽章。
“泰罗阁下,铁尔南先生。我是司法助理七号。执政官大人正在‘衡定律庭’等候二位。”助理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缺乏起伏。
跟着助理穿过如同迷宫般规整的通道,铁尔南忍不住东张西望。他看见墙壁上投射着不断滚动的法律条文修正案,行人们步履匆匆,交谈声也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平衡。
“我说,七号小哥,”铁尔南试图搭话,“你们这儿…平时都这么…安静吗?”
助理七号头也不回:“噪音超过四十分贝即视为扰序,初犯警告,再犯需接受公共秩序课程学习。铁尔南先生,您目前的音量处于临界值。”
铁尔南立马闭上了嘴,对着泰罗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泰罗无视了他,目光扫过走廊两侧那些展示着历代着名判例和法学大师语录的光屏,似乎在快速吸收着这个文明的核心逻辑。
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巨大的圆形法庭。法庭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虚拟天平,一位身着黑袍、头戴象征司法权威金属枝冠的老者端坐在天平之下的座位上。他便是科里奥利的司法执政官。
“欢迎,巡猎的使者。”执政官的声音苍老而充满威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泰罗身上,随后又看了一眼铁尔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们提交的关于‘卡珊德拉遗产案’、‘星港引力边界纠纷’以及‘历史数据流所有权案’的初步分析,逻辑严谨,视角独特,尤其是对‘隐性契约’和‘环境权责’的论述,令人印象深刻。”
“分内之事。”泰罗微微颔首。
“科里奥利以秩序与均衡立邦,”执政官继续道,“法律是我们社会的基石。但再完美的法典,亦有无法穷尽之处,此三案悬置多年,便是明证。若二位能协助法庭给出令各方信服的裁决,科里奥利将铭记这份友谊。”
接下来的几天,泰罗和铁尔南便投入到了这场特殊的“协商”准备中。铁尔南主要负责利用他走南闯北的经验和……某种程度上过于灵活的“民间智慧”,去补充泰罗那基于绝对理性和逻辑推演的方案。两人一个冷峻如冰,一个跳脱如火,配合起来居然意外地顺畅。
泰罗负责查阅堆积如山的卷宗,分析能量签名,构建数学模型;铁尔南则跑去跟案件相关人“聊天”,从他们的抱怨、牢骚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的八卦里,挖掘出被官方记录忽略的关键细节。
“嘿,小子,有发现!”这天,铁尔南风风火火地闯进临时分配给他们的分析室,“那个卡珊德拉的老邻居说,她去世前几个月,天天对着一个老旧的星图仪发呆,还念叨着什么‘平衡的代价’…我怀疑,那星图仪里藏着遗嘱的真正指向!”
泰罗从一堆数据流中抬起头,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调出星图仪的构造图和相关能量记录,快速演算起来。“… … 能量残留与‘均衡’命途之力有百分之九十二的吻合度。线索正确。”
最终裁决的日子到了。在庄严肃穆的“衡定律庭”上,面对争执不下的各方代表,泰罗冷静地陈述了基于能量轨迹还原、逻辑链补完和隐性证据推导出的全新结论。他没有动用任何武力,仅仅依靠无懈可击的推理和对“均衡”本质的深刻理解,便让悬浮在中央的虚拟天平,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剧烈摇摆后,终于稳定地倾向了一方。
法庭内一片寂静,随后响起了低低的、克制的惊叹声。那三起困扰了科里奥利司法界多年的悬案,就此尘埃落定。
裁决结束后,司法执政官单独会见了他们。在老执政官那间堆满了古老纸质法典的书房里,他褪去了法庭上的威严,眼神复杂地看着泰罗。
“年轻的巡猎者,你拥有的,不仅仅是猎杀之锐。”执政官缓缓开口,“你对‘均衡’的理解,远超常人。甚至…让我感受到了一丝…同源的气息。”
泰罗知道,时机到了。他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取出了那颗属于哈摩尼亚的同谐贤者之石,七彩的光晕在略显昏暗的书房里静静流转。
“我们为此而来,执政官阁下。”泰罗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并非为了颠覆秩序,而是为了汇聚散落的力量,拯救一个注定毁灭的故乡。科里奥利的‘均衡’,是这力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看着老者震惊而又恍然的眼神,平静地提出了最终的请求:“请将那份深植于此地律法之中的‘均衡’之源,暂时托付于我们。当一切终结,翁法罗斯的黎明到来之时,科里奥利的秩序理念,将在新的世界里,拥有它应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