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到不朽碎片后,泰罗并未停歇。他根据之前旅行中搜集到的线索和感应,将下一个目标锁定在被称为“千谜之星”的奇异星球。那里是“神秘”命途影响浓厚的区域,据说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必须解开相应的谜题或完成特定的仪式,直来直去的抢夺或交易毫无作用。
航行途中,景元和白珩时常讨论起在溯源星渊的见闻,感叹生命形式的多样与坚韧。泰罗大多时候沉默,只是偶尔会参与关于能量引导技术细节的讨论。队伍的氛围因少了铁尔南的粗豪和黄泉的冷冽,显得更加专注,却也隐隐透着一种临近分别前的平静——大家都清楚,这样的同行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千谜之星”所在星系的前一天,景元和白珩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仙舟玉兆网络的加急跨界通讯。
通讯来自罗浮,发信人是现任将军腾骁(通过代理渠道)和景元的旧部。信息经过多重加密,但核心内容清晰而紧迫:玉阙仙舟遭到大规模丰饶孽物突袭,战况激烈,已向其他仙舟求援。罗浮云骑军一部已奉命开拔,而作为曾参与对抗倏忽、经验丰富的将领,景元被紧急征召,需即刻赶往玉阙前线协防指挥。同时,讯息中也提及,有情报显示此次袭击可能另有隐情,或与某些星空深处的异常动向有关,白珩作为前飞行士和资深无名客,其侦察与机动经验亦被需要。
看完讯息,景元沉默了半晌。白珩则挠了挠头,看向舷窗外漆黑的星空,又看看泰罗的突击艇。
“看来,到站了,小子。”景元的声音在内部频道响起,恢复了往日那种沉稳中带着些许疏朗的调子,但细听之下,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泰罗的回应很简单:“嗯。”
“玉阙那边情况恐怕不妙,不然不会跨仙舟调人。”白珩叹了口气,“军令如山,何况是这种时候。咱们这趟搭伙旅行,看来得提前散伙了。”
“无妨。”泰罗说,“你们的路,该回去了。”
景元沉吟片刻,道:“泰罗阁下,关于‘千谜之星’以及后续的收集,你独自一人,务必谨慎。‘神秘’命途之物,往往不按常理出牌。”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简——那是他离开罗浮时,根据当年逻各斯留下的资料和个人理解,整理出的关于智识命途能量模型、仙舟阵法心得以及部分巡猎战术概要的复合记录。“这个,你留着。逻各斯的东西,加上我的一些想法,或许……在某些时候能用上。”
泰罗接过玉简,指尖能感到温润的触感和内部流转的微弱信息流。他没有推辞,点了点头:“谢了。”
白珩也掏了掏,摸出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护身符一样的小袋子,扔给泰罗:“没啥大用,就是以前跑船时在一个挺灵验的庙里求的,图个吉利。你这一路……保重。”
泰罗接住袋子,没打开看,只是握在手心。“你们也是。”
告别的话无需多说。景元和白珩迅速整理好各自的星槎,与泰罗的突击艇在虚空之中短暂并列。
“未来若有机会,罗浮再见。”景元最后说道,隔着舷窗,向泰罗抱拳一礼。
“活着回来喝酒!”白珩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爽朗,但眼底藏着担忧。
泰罗抬起手,简单挥了一下,算是回应。
下一刻,两艘星槎调整方向,引擎光芒大盛,朝着仙舟联盟所在的星域疾驰而去,很快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璀璨的星海背景之中。
虚空里,只剩下泰罗那艘伤痕累累的突击艇,静静悬浮。驾驶舱内,他独自坐着,面前是导航星图上闪烁的“千谜之星”坐标,腰间的收纳装置里,又多了两件刚刚告别的友人留下的东西。
他静坐了片刻,然后伸手,将景元给的玉简和白珩给的护身符,一起放在了驾驶台旁一个固定的凹槽里。那里原本只放着铁尔南给的那把旧扳手。
做完这些,他重新握紧操控杆,目光落在星图上。金色的眼眸里,所有因离别而产生的细微波动,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冷彻与坚定。
引擎重新启动,突击艇划破寂静,义无反顾地驶向那颗被无数谜团笼罩的星球。
“千谜之星”从远处看,像一颗布满银色螺纹的巨型球体。靠近了才发现,那些“螺纹”其实是星球表面无数巨大的、发光的沟壑与纹路,它们以一种看似混乱却又隐含某种深奥规律的方式排列组合,不断变化流动。整个星球没有明显的大陆海洋之分,地表覆盖着类似水晶和金属的奇异物质,折射着变幻莫测的光彩。
这里的文明自称为“解谜者”。他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政府或军队,整个社会的运转建立在提出谜题、解答谜题、并根据解答的“优雅度”和“创造性”获取相应资源与权限的基础上。从获取食物到使用交通工具,从学习知识到建造房屋,一切都与“谜”有关。
泰罗的飞船刚进入轨道,就接收到一条由复杂动态几何图案和不断变化的音阶组成的“入境问候谜题”。大意是:若想获准降落并在此活动,需先证明自己拥有“理解与解答的资格”。
这种弯弯绕绕的方式,很符合“神秘”命途的风格。泰罗没有浪费时间,他直接调出飞船的扫描和分析系统,同时结合自己巡猎命途带来的、对规律和弱点的敏锐直觉,开始拆解这道“问候”。
他不是“解谜者”,不会去追求什么“优雅”或“创造性”。他的方式更接近最直接的“破解”——寻找模式中的重复单元、分析变化序列的数学规律、推断未明信息背后的逻辑约束。这方法笨拙,甚至有些粗暴,但效率极高。
数小时后,一份由标准宇宙通用语和简洁逻辑符号构成的“答案”,被他发送了回去。
“千谜之星”的地表控制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却又偏偏精准无误的回应。最终,一道允许降落的引导光束和一份简明的“访客行为守则(谜题版)”传了过来。
降落在一个由闪烁光路勾勒出的平台上,泰罗刚走出船舱,就被眼前的景象所包围。城市的建筑本身就是巨大的立体谜题,道路是流动的光带拼图,行人们交谈时用的语言也夹杂着大量的隐喻、字谜和手势暗号。空气中仿佛都飘荡着“未知”与“隐藏”的气息。
他要找的“神秘”碎片,感应指向城市中心那座最高的“万谜之塔”。那是一座螺旋上升的尖塔,塔身由无数不断重组的光符和水晶镜面构成,据说塔顶存放着这个世界最古老、最深奥的谜题之源,也是“神秘”力量汇聚之地。
想登塔,自然需要解谜。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谜题把守,涉及数学、逻辑、视觉错觉、声音密码、甚至是对行为模式的预测。泰罗一层层向上,用的始终是最直接的那套方法:观察、分析、计算、破解。他不在乎解答是否“美妙”,只在乎是否“正确”以及“高效”。这种风格与“解谜者”的文化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但守塔的智能系统或高阶解谜者,在检验答案后,又不得不承认其有效性。
随着层数升高,谜题的难度呈几何级数增长。有些谜题甚至开始涉及对命运片段的模拟、对可能性分支的推演,触碰到了“神秘”命途更本质的领域。泰罗的速度慢了下来,有时需要长时间地凝视那些变幻的光符,金色的眼眸中数据流般的光芒剧烈闪烁。
在第七十三层,他遇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谜题。那不是一个具体的问题,而是一段不断循环的、关于某个文明从诞生到毁灭再到新生的破碎影像,夹杂着无数嘈杂混乱的意念低语。题目要求是:“从无序中,指出‘必然’的节点;从必然中,找出‘变数’的痕迹。”
这个谜题,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智力游戏,触及了对因果和可能性的洞察。泰罗站在那不断流转的破碎影像前,沉默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看到文明的辉煌与愚蠢,看到重复的错误与偶然的闪光,看到注定的衰落与渺茫的挣扎。他想起了铁尔南的粗豪、黄泉的沉默、白珩的爽朗、景元的沉稳,想起了哈摩尼亚消散时的光,想起了逻各斯留在玉简里的那些平静而眷恋的文字,想起了斯忒尔戈在出云那片土地上留下的厚重足迹,想起了虚无碎片那无声的观察与微小的干预……
最终,他抬起手,没有写下任何复杂的推论或公式。只是在答题的光幕上,用最简单的方式,标记出了两处:
一处是影像中,某个个体在绝境中,出于完全非理性原因(可能是一次回忆,一个承诺,或者仅仅是一时冲动),做出的一个微小选择。这个选择从全局看无关紧要,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引发了后续一连串谁都预料不到的涟漪。他在这旁边标注:“变数”。
另一处是,无论文明如何轮回,无论个体如何挣扎,当所有可能性坍缩,当所有喧嚣归于死寂,最终留下的、那片连“无”都仿佛要沉淀下去的、绝对的“空”。他在这旁边标注:“必然(之一)”。
答案提交。
万谜之塔的顶层,陷入了长久的寂静。那些流转的光符停止了变化,水晶镜面不再重组。
然后,塔顶中央,一个原本无形无质的位置,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枚不断变幻着色彩和形态、仿佛由无数问号与省略号凝结而成的奇异晶体,缓缓浮现。它没有飞向泰罗,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散发着“未知”本身的气息。
一个古老而中性的声音,直接在泰罗脑海中响起:“汝之解答,无关‘优雅’,亦非‘创造’。汝指‘变数’为心念星火,指‘必然’为终末沉寂……此非解谜,此为‘看见’。‘神秘’认可‘看见者’。此物予你,望汝……善用‘未知’。”
话音落下,那枚“神秘”贤者之石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投入了泰罗腰间的收纳装置。塔顶的光芒逐渐暗淡,那些光符和水晶镜面也恢复了缓慢的流动,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泰罗没有停留,转身沿着来路走下高塔。穿过那些依旧沉浸在谜题世界中的城市街道,回到自己的突击艇。
引擎启动,飞船脱离“千谜之星”的轨道,再次投入无垠星海。驾驶舱里,他独自一人,面前是广阔的星空和漫长的、尚未标注完毕的航线。
……
第六章:坚守与沉沦
民间的喧闹,反衬出一线jd队伍的异样沉默。
云涯州jd总队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队员们或低头不语,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老队长陈启明站在讲台前,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却写满迷茫和愤懑的脸,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为连日来的焦虑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委屈,愤怒,不值……我都有!”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与每一道视线碰撞,“外面吵翻了天,政策如何,我们无力改变。但是!”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拳头重重砸在讲台上:“只要这云涯州境内,还有一个人在吸毒,还有一克‘逍遥散’在流通,我们的枪,就不能放下!我们的岗位,就不能后退!这不是为了哪条政令,是为了我们身后千千万万个家庭,是为了对得起我们身上这身警服,是为了……那些已经倒下的兄弟!”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队员们抬起头,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火光。他们默默地检查装备,领取任务,然后一如既往地奔赴那些危险的前线。只是,那股曾经熊熊燃烧的信念之火,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林烬没有参加队内会议。他请了假,独自一人来到了城外的林家祖坟。
这是一片寂静的山岗,墓碑林立,许多墓碑上都刻着与禁毒相关的铭文。他走到最深处,那里并排立着三座最古老的石碑,是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的安息之地。曾祖父的碑文记载着他血书禁毒的往事,祖父的碑文简述了他捣毁当时最大毒枭巢穴的功绩,父亲的碑文则只有简单的一句——“殉职于禁毒行动中”。
林烬点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在坟前,然后默默地烧着纸钱。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冰封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名单,那是沈清漪通过隐秘渠道交给他的,上面详细罗列了首批被“封存档案”的涉毒人员及其家族关系。纸张在火焰边缘蜷曲、变黑,上面的名字如同恶毒的咒语,一个个被火舌吞噬。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林烬,今日立誓。”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国法已死,纲常沦丧。毒瘤不除,国无宁日。既然律法惩戒不了这些蠹虫,那么……”
他抬起眼,望向国都的方向,一字一顿,如同刻印:
“便由我,来行这最后的审判。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为锦绣灰……黄巢之路,我林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