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卡斯伯林亚特星域的航路,本就不太平。这片位于几大势力缓冲地带的混乱区域,盛产冲突和意外。泰罗的突击艇保持着惯常的沉默与警惕,穿行在略显稀疏的星尘之间。导航仪上,“丰饶”碎片的信号源在青霖星域深处隐约闪烁,带着一种独特的、持续性的温和抚慰感,与周围星域弥漫的淡淡硝烟味和绝望感格格不入。
就在他即将进行最后一次中继跃迁、进入青霖星域外围时,异变突生。
突击艇前方的空间猛然发生剧烈扰动,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某种大规模能量冲击的余波!紧接着,一片扭曲的、布满暗红色能量裂隙的破碎空间结构,如同溃烂的伤口般在虚空中绽开——那是刚刚结束一场激烈战斗的痕迹,残留的毁灭性能量尚未完全消散。
是反物质军团!它们不久前刚在这里与某个防御力量交过火,也许是某个边境哨站,或者一艘倒霉的商船护卫队。
泰罗立刻试图调整航向规避,但已经晚了。那片破碎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内部残留的狂暴能量引发了一连串小规模的空间坍缩和能量乱流。一道不起眼但异常锋利的暗红能量裂隙,如同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地划破了突击艇的右舷!
“嗤——!!!”
没有爆炸,只有令人心悸的能量侵蚀声。突击艇的护盾在那种针对物质与能量结构本质进行破坏的军团力量面前,显得尤为脆弱。右舷外壳被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两个重要的推进器和能量调节单元瞬间失灵,电路过载的火花在船体内噼啪乱窜。
船体剧烈震动,失去平衡,打着旋儿朝下方最近的一个重力井滑去——那正是波提欧所在的星球,阿尔冈-阿帕歇。
泰罗咬紧牙关,金色的眼眸里全是冰冷的锐光。他双手死死扣住操控杆,将剩余的动力全部输向左翼推进器和姿态喷口,试图稳住船体,控制下坠轨迹。警报声响得如同丧钟,多个系统面板黑屏,舷窗外飞速接近的星球表面从漆黑的星空变成模糊的色块,再逐渐清晰——焦黄的土地、稀疏的植被、还有大片明显是工业开采留下的丑陋疮疤。
不能直接坠毁在城市或者明显的人造设施附近!那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用尽最后一点控制力,将冒着黑烟和电火花的突击艇,歪歪扭扭地推向一片看起来相对荒凉、只有起伏丘陵和干涸河床的区域。
剧烈的撞击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巨响传来,泰罗的身体被安全带狠狠勒住,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视野被扬起的尘土和闪烁的电火花充斥,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
鸟鸣声。很多鸟,叫得很清脆,很热闹。
泰罗猛地睁开眼,意识从一片钝痛中挣扎出来。首先感受到的是阳光透过扭曲变形的舷窗,投在脸上的温热。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能动。
他解开安全带,费力地推开卡住的舱盖。一股干燥但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驾驶舱内的焦糊味。
爬出残骸,他站稳身体,快速扫视四周。
这里是一片半荒漠化的丘陵地带,远处能看到光秃秃的山脊,近处是耐旱的灌木和顽强的野草。他的突击艇一头栽在了一个干涸的河床里,撞碎了几块巨石,船身严重变形,但幸运的是没有起火爆炸。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鸟叫。
然而,这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边!有动静!”
“是坠机!过去看看!”
几个急促的、带着当地口音的声音从丘陵后面传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轻响。
泰罗立刻警觉,忍着疼痛,迅速移动到突击艇残骸背对声音来向的一侧,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金色眼眸锐利地眯起。
七八个人从土坡后面冒了出来。他们穿着粗糙的、耐磨的本地服装,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老式的火药步枪、改装过的能量手枪,甚至还有弓箭和削尖的木矛。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高大结实,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和一道新鲜的擦伤,眼神警惕而悍勇,手里端着一把保养得不错的双管猎枪。
这群人看到河床里的飞船残骸,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紧张地散开,武器齐刷刷地对准了残骸方向。
“出来!躲在铁壳子里也没用!再不出来开枪了!”那为首的汉子喊道,声音粗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泰罗评估着形势。飞船报废,自己伤势不轻,对方人数占优且显然熟悉地形。他缓缓从残骸后走出,双手抬起,示意自己没有立即攻击的意图。
看到他,那群人又是一愣。泰罗的外貌(黑发金眼)、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穿着、以及那艘明显不属于任何常见势力的飞船残骸,都让他们眼中的警惕更浓。
“你不是公司的人?”为首的汉子上下打量着他,枪口稍稍放低了一点,但食指依然扣在扳机护圈上,“也不是那些穿着铁皮到处溜达的佣兵?”
“过路的,被袭击了。”泰罗言简意赅,声音因撞击有些沙哑。
“袭击?在这地方?”汉子显然不信,“谁袭击你?沙盗?还是……”
“反物质军团。”泰罗吐出这个词。
这个词就像一块冰砸进了滚油里。那群人的脸色瞬间变了,恐惧、愤怒、还有一种深刻的、刻在骨子里的憎恨交织在他们脸上。为首的汉子瞳孔一缩,他快步走上前几步,仔细看向泰罗身上战斗服上那些非自然的撕裂痕迹,又看了看飞船外壳上那些明显的、带着暗红能量侵蚀特征的破损。
“……真是那些天杀的怪物留下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的敌意消退了大半,但警惕仍在。他回头对同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能活下来算你命硬。我叫波提欧。”他用拇指戳了戳自己胸口,“这片地方的。这些都是附近的乡亲。”
泰罗放下手,点了点头:“泰罗。”
波提欧又看了看他和他的飞船残骸,咂咂嘴:“你这船……算是彻底歇菜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晚上有沙狼,偶尔还有公司的巡逻队溜达。能走吗?先跟我们回营地再说。”
他招来两个人帮忙搀扶泰罗。泰罗没有拒绝,他需要了解情况,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恢复。
路上,波提欧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告诉泰罗,这颗星球叫阿尔冈-阿帕歇,以前水草丰美,他们是游牧的后代。但公司(特指星际和平公司市场开拓部的一个分支)看中了地底下的“黑水”(一种战略资源),强行开采,驱赶他们,不走的就直接……他指了指远处一些焦黑的、曾经是营地的痕迹,没再说下去。现在,剩下的人只能躲在这些荒僻的地方,守着最后一点还能放牧的土地,跟公司的勘探队和雇佣兵捉迷藏。
“公司最近又换了新花样,”波提欧吐了口唾沫,恨恨地说,“说什么咱们这儿‘自然风光独特’,要搞什么‘星空下的原野疗愈之旅’,呸!不就是想把咱们最后这点立足之地也抢去,盖成有钱佬享乐的窝棚!”他看了一眼泰罗,“所以看到你这从天而降的铁疙瘩,我们才这么紧张。天外来客,没几个安好心的,公司就是最大的例子。”
泰罗默默听着,目光扫过沿途荒凉的景色和远处依稀可见的、高大的工业设施轮廓。波提欧话里的愤怒和无奈,他听懂了。这里的人对外来者的不信任,根深蒂固。
波提欧的营地设在一个背风的岩壁凹陷处,用废旧板材和帆布搭了些简陋的窝棚。营地里人不多,大多是老弱妇孺,看到波提欧回来,几个孩子怯生生地探头张望,大人们的眼神里也带着忧虑和疲惫。
一个大约五六岁、小脸脏兮兮但眼睛很亮的小女孩,从窝棚里跑出来,径直扑向波提欧。
“爸爸!”
波提欧脸上所有的凶悍和愤懑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他弯腰一把将小女孩抱起,用胡子拉碴的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头:“莉莉,爸爸回来了。看,捡了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叔叔。”
莉莉搂着波提欧的脖子,好奇地看向泰罗,没有害怕,只有孩子纯真的打量。
泰罗看着这一幕,没说话。他注意到波提欧抱着女儿时,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那眼神里,除了温暖,还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背负着整个天空重量的保护欲。
这个叫波提欧的男人,和他的同伴们,不仅仅是在反抗公司,更是在为怀里这个小小的、脆弱的未来,争夺最后一丝生存的空间。
……
第九章:天下响应
云涯州点燃的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席卷全国。
岭南州的戍边军,其将领家族亦有禁毒传统,率先打出旗号响应。北疆州的马帮和边军,长期与境外毒枭斗争,对朝廷政策早已不满,闻风而动。东海州的海防营,江南州的团练……各地力量,或是禁毒世家出身,或是深受权贵毒害之苦,纷纷举兵。
“伐毒联军”的规模如同滚雪球般壮大,形成了一股足以颠覆王朝的力量。他们从不同方向,朝着同一个目标——国都,挺进。
令人玩味的是,面对联军的逼近,国都的守军表现得出奇“克制”。高级将领们称病不出,中下层军官和士兵则普遍抱有同情,甚至暗中传递消息,认为联军是在“做该做之事”。王枢密等人调兵的指令出了枢密院,就如同石沉大海。
墙倒众人推。失去了道义和军心的支撑,这座辉煌了二百七十年的王朝中枢,已然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