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渡过青石桥后,行程愈发艰难。江南的雨季似乎提前降临,连日的阴雨绵绵不绝,道路泥泞不堪,物资车的车轮时常陷入泥中,需要十几名士兵合力才能推出。雨水打湿了将士们的衣袍,寒意刺骨,不少人开始咳嗽、发热,太医院的太医们忙得不可开交,每日都要熬制大量的驱寒汤药分发给将士们。
云清灵将萧玦赠送的消毒药水稀释后,让士兵们喷洒在营地周围和物资车上,又下令每日必须饮用煮沸的开水,严禁食用生冷食物。她自己也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不是在查看物资,就是在安抚生病的士兵。
“县主,您何必如此辛苦?这些粗活让将士们做便是。”萧五看着云清灵亲自为生病的士兵喂药,心中有些不忍。
云清灵笑了笑,指尖划过腰间的莲花佩:“我们是去赈灾的,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照顾好灾区的百姓?将士们为了赈灾不辞辛劳,我身为钦差,更应与他们共患难。”
她的话语温和却坚定,将士们听在耳中,心中备受鼓舞。那些生病的士兵更是感动不已,纷纷表示只要能早日抵达灾区,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可命运似乎有意考验这支赈灾队伍。出发后的第十日,队伍行至一处山谷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视线被雨水模糊,道路瞬间变得湿滑难行。
“不好,这雨太大了,山谷两侧的山体怕是会松动!”萧五脸色骤变,他常年奔走在外,深知山区暴雨极易引发泥石流,立刻下令,“所有人加快速度,尽快冲出山谷!”
将士们冒着暴雨,奋力推着物资车前行。可没走多远,山谷上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如同闷雷滚动。云清灵抬头望去,只见左侧的山体上,泥沙、石块夹杂着树木,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顺着山坡呼啸而下,直奔队伍而来。
“泥石流!快散开!”萧五嘶吼着,一把将身边的云清灵推开,同时拔出腰间的弯刀,斩断缠绕在物资车上的藤蔓。
士兵们惊慌失措,纷纷躲避。云清灵被萧五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泥泞中,冰冷的雨水和泥浆浸透了衣袍,浑身刺骨的寒冷。她抬头望去,只见泥石流瞬间吞噬了队伍后方的三辆物资车,几名来不及躲避的士兵被泥沙掩埋,只留下几只伸出的手臂,很快便被泥石流覆盖。
“救人!快救人!”云清灵红着眼睛嘶吼,挣扎着想要爬过去。
萧五死死拉住她:“县主,危险!泥石流还在继续,不能过去!”
云清灵看着那片被泥石流覆盖的区域,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那些士兵,前一刻还在与她并肩前行,此刻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山谷中。她心中充满了悲痛与恐惧,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灾难的可怕。
可就在这时,她想起了青竹村旱灾时,那些因缺水而绝望的乡邻;想起了萧玦信中描述的,江南灾区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想起了腰间的两枚玉佩,那是萧玦的牵挂,也是百姓的希望。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与泥浆,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萧五,”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清点伤亡人数,抢救可用物资。让将士们用石块和树木搭建临时屏障,防止二次泥石流。受伤的士兵立刻交由太医救治,我们不能让更多人白白牺牲。”
萧五看着云清灵眼中的坚定,心中暗暗佩服。他本以为这位娇弱的县主会吓得不知所措,却没想到她竟能在如此险境中迅速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决策。他立刻躬身应道:“是,县主!”
泥石流过后,山谷一片狼藉。三辆物资车被掩埋,五名士兵牺牲,十几人受伤。
将士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悲痛,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云清灵走到牺牲士兵的遗体旁,深深鞠躬:“各位将士,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但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我定会带着大家,顺利抵达灾区,完成赈灾大业,不辜负你们的付出。”
她下令将牺牲士兵的遗体妥善包裹,暂时安葬在山谷外侧的平地上,立下木碑,待赈灾结束后再迁回京城安葬。
然后,她亲自为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用萧玦赠送的消毒药水为他们清洗创面,轻声安抚道:“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们白白受苦。
等灾情平定,我定会请求陛下,为你们论功行赏。”
士兵们看着云清灵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悲痛渐渐被感动取代。他们纷纷表示,愿意继续跟随县主,奔赴灾区。
休整了半日,队伍再次出发。经过泥石流的洗礼,将士们更加团结,也更加坚定了赈灾的决心。
云清灵却夜夜难眠,那些牺牲士兵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心中的恐惧也时常涌上心头。
每当这时,她便会抚摸着腰间的雄鹰佩,想起萧玦在她耳边说的“柔弱胜刚强”,想起那些在灾区等待救援的百姓,便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出发后的第十四日,队伍终于走出了山区,进入了江南东道的地界。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昔日肥沃的田野,如今变成了一片汪洋,浑浊的江水漫过了田埂,淹没了村庄。远处的城镇只剩下一些高大的建筑顶端露出水面,如同漂浮在水中的孤岛。水面上漂浮着倒塌的房屋残骸、折断的树木,还有一具具浮肿的尸体,散发着刺鼻的腐臭气息,让人作呕。
偶尔能看到一些高地,上面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面黄肌瘦,颧骨高耸,嘴唇干裂,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麻木。
有的妇人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有的老人蜷缩在角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还有的青壮年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滔滔江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