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兴得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大壮!大壮!死哪儿去了!快去村长家借牛车!咱们去镇上!给我囡囡买好吃的!买新衣裳!”
哦,原来那只也叫“大壮”的瘦牛是村长家的,她就说赵清月那样的怎么会让家里还留有一头牛呢?
沈大壮其实早就候在门口了。
他亲眼看着闺女又叫了娘“阿奶”,那声“阿奶”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在他心尖上,又痒又酸。
此刻他站在门口,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渴望和......委屈?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沈泠壹,像个等待主人投喂的大型犬,眼神里的意思明晃晃:闺女......还有我呢?爹在这儿呢!
沈泠壹被亲爹那“求关注”的灼热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皮肤黝黑粗糙,皱纹深刻,长期劳作让他背脊微微佝偻,刚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像四五十岁。
末世前她的父亲是个有点小钱、保养得宜的商人,四十好几了还蹭老妈的面膜用,看着像三十多。
眼前这个爹......差距有点大。
但莫名的,那眉眼轮廓,依稀竟有几分相似。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沈泠壹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又上来了。
她抿了抿唇,眼神飘忽了一下,终于还是对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嗫嚅着,极其小声地挤出了那个字:
“......爹。”
声音轻得像风,但落在沈大壮耳朵里,却如同仙乐!
“哎!哎!哎!” 沈大壮瞬间咧开了嘴,露出一口不算整齐但异常洁白的牙齿,那笑容憨厚又满足,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只会一个劲儿地搓手,搓得手心都红了,“爹......爹这就去借牛车!这就去!”
说完,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乐颠颠地转身就跑,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老太太看着自家老大那没出息的样儿,笑骂了一句:“没个正形!”
转头又喜滋滋地拉着沈泠壹,“走!囡囡!咱收拾收拾,等你爹回来!”
村长家的牛车,再次承载着沈家祖孙三代(沈大壮赶车,钱老太太和沈泠壹坐车)的期望,晃晃悠悠地踏上了通往镇上的山路。
沈泠壹坐在颠簸的牛车上,目光投向不远处那道如同天堑般横亘在山间的深涧。
十丈宽的鸿沟,生生将落月湾与最近的县城直线距离拉长了好几倍。
牛车慢悠悠地绕行,耗费了整整两个多时辰,才终于抵达县城外围。
“要是能搭座桥......” 沈泠壹脑子里下意识地闪过这个念头。
末世里,架桥铺路是生存基地的常规操作。
这山涧,在她看来,技术难度并不算高。
但随即,她就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想什么呢!桥是那么好搭的?钱呢?人呢?她还不一定留下来呢!跑路计划还在酝酿中!
晌午时分,牛车终于停在了县城简陋的土城墙外。
城门口人来人往,挑担的、推车的、牵着牲口的,比落月湾热闹百倍。
县城规模不大,但地理位置极好,几条南北东西的交通要道都可以经过这里,但也不是必须经过。
所以南来北往的行商旅客有,但是并不多,给小城注入了几分畸形的繁华。
实在是这个贫穷的小镇没说什么特色,往来商旅哪怕经过,也不会多做停留。
沈大壮把牛车拴在城门外专门看管牲口的棚子里(花了三文钱看管费,老太太又是一阵肉痛),搓着手对沈泠壹和老太太说:“娘,囡囡,你们进去逛,我......我在这儿守着牛!”
老牛“大壮”可是村里的重要资产,比人还金贵,沈大壮不放心。
老太太点点头,拉着沈泠壹就进了城。
城里街道狭窄,青石板路被踩得坑坑洼洼,两旁是低矮的铺面,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牲口气息、食物香味和汗臭的混合味道。
老太太显然熟门熟路,目标明确,拉着沈泠壹七拐八绕,径直来到一个支在街角的小摊子前。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笑容和蔼的老头,正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忙碌着。
“王老头!来碗馄饨!” 钱老太太熟稔地招呼。
“哎!钱大娘!您老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王老头抬头一看是熟人,脸上笑开了花,麻利地往锅里下馄饨。
他的目光落在沈泠壹身上,带着惊艳和好奇,“哟!这是......?”
“我亲孙女!泠壹!刚从京城回来!” 钱老太太挺直腰板,语气充满了自豪。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皮薄馅大、飘着翠绿葱花和点点油花的馄饨就端到了沈泠壹面前的小木桌上。
香气扑鼻。
沈泠壹拿起筷子,目光扫过桌面,又看了看站在旁边、完全没有坐下意思的钱老太太。
她微微蹙眉,眼神询问:怎么就一碗?你的呢?
老太太没领会到孙女的深意,以为她嫌不够,赶紧摆手:“囡囡你先吃!不够咱再点!阿奶不饿!”
沈泠壹:“……”
得,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心疼钱呢!
一碗馄饨六文钱(刚才王老头吆喝的她听见了),在沈家,六文钱能买不少粗粮了。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啧,穷光蛋一个。
不过......她空间里应该有点“硬通货”可以变现。
“奶,” 沈泠壹凑近老太太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借我六文钱。”
老太太二话不说,立刻从怀里那个宝贝疙瘩似的旧钱袋里,抓出一小把铜钱,直接塞进沈泠壹手里,语气豪迈:“什么借不借的!拿着!囡囡想买啥就买!钱不多,你先用着!”
那表情,仿佛沈泠壹要买的是天上的星星她也给摘。
沈泠壹低头看着手里这一小撮铜钱,大概二三十枚,掂量着轻飘飘的。
在末世前,货币对她来说就是一串数字,虹膜支付、手机支付才是日常。多少年没见过实体钱了?
还是这种带着历史厚重感的、方孔圆形的铜板?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她数出六枚铜钱,递给王老头:“老板,再煮一碗。”
“哎!好嘞!” 王老头乐呵呵地接过钱。
钱老太太看着孙女这举动,虽然心疼那六文钱像割肉,但心里头那股暖流啊,滋滋地往外冒!
她家囡囡!知道心疼奶奶了!虽然表情还是冷冰冰的,可这心是热的!
祖孙俩安安静静地坐在街角小摊上,各自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沈泠壹小口吃着,皮薄馅嫩,汤头鲜美,虽然比不上末世前的连锁店,但也甩沈家的野菜糊糊十八条街了。
老太太则吃得一脸满足,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