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屏风后的问对,已过去半月有余。听雨轩内依旧静谧如常,但某种无形的变化已然发生。静姝能感觉到,白芷等人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原本的恭敬,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信服。而苏全那边,也终于带着初步拟定的细则,再次求见。
依旧是在书房,依旧是那道隔绝内外的紫檀木屏风。只是这一次,屏风内外的心态,已然与初次截然不同。
苏全恭敬地行礼问安后,便直接切入正题,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与一丝请教之意:“小姐,按您上回的指点,小人回去后与几位老掌柜反复商议,已初步拟定了玲珑阁‘会员制’与粮铺‘精品礼盒’的细则,还请小姐过目定夺。”
白芷将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从屏风下端递了进来。静姝接过,慢慢翻看。苏全的执行力果然很强,细则考虑得颇为周详,将会员初步分为了三等,对应不同的优惠和服务,礼盒的选品、包装、定价也都有了初步方案。
然而,在静姝看来,还是有些过于保守和“古代”了。她放下纸张,清脆的童声透过屏风响起:
“苏掌柜辛苦了,细则大体可行。不过,有几处或可再斟酌。”
苏全立刻凝神细听,姿态如同蒙生聆听夫子讲学。
“会员等级,不必拘泥于单纯按消费额划分。”静姝缓缓道,将脑海中那些来自现代的商业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包装出来,“可设‘玉蝶’、‘银雀’、‘金鹏’三等,名号须雅致。‘玉蝶’级,年消费满五百两即可,享九折优惠,新品可优先观看;‘银雀’级,需年消费千两,或由三位‘金鹏’会员联名举荐,享八五折,每年可请阁中匠人免费修缮首饰一次;‘金鹏’级,非请莫入,或年消费需达三千两以上,享八折,可预约掌柜或首席匠人量身定制,新品图册直接送至府上预览,且每年可获赠一件独版小礼。”
她顿了顿,补充道:“重点不在于折扣多少,而在于‘身份’与‘专属’。要让她们以拥有更高级别的会员为荣,觉得这不仅仅是买卖,更是一种体面和圈子的象征。”
苏全听得目瞪口呆,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分级命名、举荐制度、增值服务、身份象征……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简直是将人心、尤其是那些高门女眷的攀比与虚荣心理,摸得透透的!这哪里是做生意,这分明是……攻心为上!
“至于营销策略,”静姝继续道,“首批会员资格,可制作一批精美邀帖,由你亲自送往与母亲交好、或府上门第相当、且素有威望的几位夫人手中,言明是感念旧情,特赠此资格。由她们带头,风气自成。同时,阁内需辟出雅间,专供高级会员使用,环境务必清幽雅致,服务人员需挑选口风严、懂眼色之人。”
苏全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许多之前模糊的、未曾想通的关节,被这番清晰透彻的讲解瞬间打通!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铺开!这不仅仅是提升玲珑阁的盈利,这简直是要将玲珑阁打造成京城贵妇圈的一个标志性存在!
“小姐……小姐真乃神人也!”苏全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再次深深拜下,“小人……小人明白了!定按小姐吩咐,全力去办!”
静姝轻轻“嗯”了一声,对他激动的反应并不意外。知识降维打击的效果,向来如此。
待苏全情绪稍平,屏风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淡淡的怅惘。
“苏掌柜。”
“小人在。”
“你跟随母亲多年,打理这些产业,劳苦功高。母亲生前,最是体恤下人。”静姝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回忆的口吻,“我近日整理母亲遗物,偶然发现她收录的一些私家方子。其中有一道‘强身健体汤’,据说有固本培元、缓解劳损之效,方子简单,药材也寻常。”
她示意白芷,将另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笺递了出去。
苏全连忙双手接过,低头一看,纸上字迹清秀,罗列着七八味常见药材,以及详细的煎煮方法和服用禁忌。这方子自然来自她的万界图书馆,是经过筛选的、适合这个时代药材水平、且确实有效的温补方子,虽远不及灵泉神奇,但长期服用,对调理身体、增强抵抗力大有裨益。
“母亲虽已不在,但她的心意,不应被遗忘。”静姝的声音透过屏风,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温和,“这方子,苏掌柜可拿去,惠及产业下那些年迈或体弱、为苏家辛苦多年的老伙计们吧。也算是我……代母亲,略尽一份心意。”
苏全握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笺,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先夫人!是先夫人的遗泽!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婉娴静、对待下人却从不苛刻、反而时常体恤的女子。如今,小姐年纪虽小,竟也继承了先夫人的仁厚之心!不仅有着惊人的商业才智,更不忘他们这些旧人!
这不仅仅是一张药方,这是一种认可,一种传承,一种将他们这些“老人”依旧视为“自己人”的象征!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苏全的眼眶,他鼻尖发酸,喉头哽咽。他紧紧攥着那张药方,如同攥着一件稀世珍宝,再次深深拜下,这一次,几乎是五体投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哽咽:
“小姐……小姐恩德!先夫人恩德!苏全……苏全代所有老伙计,谢过小姐!谢过先夫人!”他叩首下去,久久未曾起身,“苏全在此立誓,此生此世,必竭尽所能,辅佐小姐,守住先夫人留下的基业,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这一次的效忠,比上一次更加沉甸,更加发自肺腑。不再仅仅是因为才智的折服,更是因为这份“念旧”与“仁心”带来的,直击灵魂的感动。
屏风后,静姝安静地听着苏全带着哭音的誓言,心中一片平静。
她知道,这张看似普通的药方,其效果会慢慢显现。这既是对忠心下属的馈赠,也是她空间产物,以“母亲遗泽”这个完美无瑕的名义,悄然向外渗透的第一步。
产业革新与人心收服,并行不悖。
她的听雨轩,她的商业帝国雏形,正在以一种超越所有人想象的方式,悄然构筑着坚实的基础。而“母亲苏清婉”这个名字,将成为她未来拿出更多“非常之物”时,最坚固、最合理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