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块暗红结晶入手微烫的触感还未散去,第二块、第三块“能量残渣”就已经被李默用同样的手法撬下,揣进隔绝袋。他动作看起来不紧不慢,像个真正的拾荒者,在垃圾堆里挑剔地翻找着有价值的碎片。但灵能感知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他为中心,一圈圈扫过整个“幻光之芯”。
浸染台的七彩光涡黏住了李默的眼角余光。卡恩的身影在里面模糊地摇曳,但皮肤下灵能感知传来的触感更清晰——卡恩左臂那层白色封印正在变化。是内里被封住的秩序静寂能量,正被光涡里甜腻的愉悦与期待丝丝缕缕地渗进去,勾着,引着,生出一种缓慢的、近乎心跳的共鸣律动。像干冰被温水浸着,冰还是冰,水却咕嘟着要化开它,升腾的冷雾正悄悄搅浑一池颜色。
中央那颗心脏的脉动压进了空气里。调色师的沉默比声音更沉,整个空间的“呼吸”都跟着发紧。工匠们的手快出了虚影,每个动作都像被什么掐着脖子往前赶。悬在半空的画布光晕越来越亮,色彩与色彩之间生出看不见的磁力,缓缓地、不由自主地彼此吸附,往某种更大的轮廓上拼凑。甜腻腥咸的空气里,那股刺鼻的“化学试剂”味正迅速褪去,被一种更稠、更满、仿佛把所有尖叫和狂笑都熬煮在一起的“完成前的气息”取代,吸进肺里扎得头皮发麻。
腰间的通讯器就在这时震了一下。极微弱,几乎埋在背景噪音里,但那震动的节奏是猴子约定的。穿透这么厚的灵能干扰,挤进来的只能是碎片:几个关键词,坐标的轮廓,一片烙着“锻造”与“腐朽”灼痕的星图闪影——奥瑞坎的舰队在动了,维塔利安的坐标到了,“炉心”烫手,得小心。
奥瑞坎的狗鼻子果然灵,已经开始朝着老巢“静寂深渊”集结了,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暗礁区”的变故。而维塔利安……不愧是高级采购经理,效率惊人,“永恒炽炉”的坐标和进入许可,真的搞到手了。只是那句“小心”,听起来不像是客套。
李默撬下一块散发着阴冷诡谲蓝光的“思虑苔藓”,指尖传来的触感如同冻结的蛛网。他一边将苔藓塞进袋子,一边在心底快速盘算。
奥瑞坎的时间表没变,十天空窗期,现在大概还剩七八天。时间够用,前提是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并且消化掉足够的好处。
维塔利安的坐标是及时雨,但“代价已付”和“小心”意味着那地方恐怕是个龙潭虎穴,或者审判庭内部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后续可能有麻烦。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饭要一口一口吃。
当前最紧要的,是眼前这桌“艺术大餐”。卡恩这块“主色”眼看就要被“泡”到火候了,调色师和那个藏在“心脏”里的“大师”已经急不可耐。再不动手,等他们真把卡恩扔进“最终调色盘”,麻烦就大了。
他的“自助餐”也捡得差不多了。几个主要管道接口下方淤积的、品质最好的“能量残渣”已经被他扫荡一空。隔绝袋里沉甸甸的,里面封存着来自恐虐、奸奇、纳垢的、被色孽“加工”过的精纯情绪概念碎片,虽然量不大,但每一块都堪称顶级补品,比之前那些“标准色”样本有价值得多。
是时候给这场“艺术盛宴”,加点来自“逍遥食堂”的独家调料了。
李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浸染台。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几不可察地弹动了一下。几缕比细菌还细微、彻底融入环境灵能背景噪音的“静寂”灵力丝线,悄无声息地射向他刚刚撬取过残渣的几处管道接口内部。
这些“丝线”没有攻击性,甚至不携带能量。它们只是最纯粹的“静寂”道韵标记,如同最不起眼的细菌,附着在管道内壁能量流经的“伤口”附近。这是他在拾取残渣时,暗中布下的“归墟之种”。一旦被足够的异种能量剧烈冲击,或者接收到李默的特定灵能指令,这些“种子”就会瞬间激活,化为微型的“归墟”漩涡,从内部引发小范围但极其致命的能量结构坍塌。
布置完成。李默转向浸染台,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观察家般的表情。
“浸润得差不多了吧?”他扬声说道,声音在宏大的空间里回荡,“我看‘画布’的状态已经稳定了。你们这‘灵感之源’泡澡,是不是该进入下一道工序了?老这么泡着,再好的料子也该泡发了。”
他这话带着催促,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调色师的意志似乎终于从某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空间里弥漫的“完美前奏”气息微微一顿。
“护送者,您的耐心似乎比您的见识稍逊一筹。”调色师的声音响起,依旧完美,但多了一丝被催促的不悦,“艺术,尤其是即将抵达永恒的伟大艺术,需要时间。不过……您说得对,前奏已足够悠长。”
它话音刚落,浸染台上的七彩光涡骤然收敛!
如同被海绵吸收般,瞬间全部没入卡恩体内!卡恩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骤然睁开!他眼底那片银灰色此刻仿佛沸腾的铅汞,无数细碎的彩色光点在银灰的基底上疯狂闪烁、湮灭、再生。他左臂那层白色封印,在光涡能量全部涌入的刹那,发出了细微的、如同玻璃出现裂痕的“咔嚓”声!
封印,松动了!
被刚才那海量的、温和的色孽灵能“泡”得与卡恩自身的能量边界产生了短暂的、局部的“脱嵌”!就像被水泡涨的木头,卡榫暂时松脱了!
卡恩几乎在封印松动的同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没有试图立刻冲破封印,反而将左臂内那被压抑许久的、精纯的“秩序静寂”能量,连同刚才被迫吸收的、还未完全转化的色孽灵能,以一种极其狂暴却又被强行约束的方式,沿着那道“脱嵌”的缝隙,狠狠地、一次性全部“挤”了出去!
目标是上方!
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朝着那颗脉动的“心脏”,那道从“心脏”垂落、刚刚还连接着浸染台的能量输送光带残留的轨迹,笔直地轰出了一道银灰为底、七彩缠绕、内部却蕴含着绝对“静寂”与“强制安宁”意志的混合能量洪流!
这一击毫无征兆,速度极快,且能量性质复杂诡异到极点。它既带着色孽的“艺术”印记,又饱含卡恩自身秩序能量的特质,更核心的是那股“强制一切归于沉寂”的真意!
“心脏”似乎都停滞了一瞬的脉动。下方环形工作区里,所有“工匠”都骇然抬头,手中的动作完全僵住。
调色师的意志爆发出一声尖锐到变调的灵能尖啸:“不——!!”
但已经晚了。
那道混合能量洪流,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又像最蛮横的拆迁锤,狠狠地撞进了“心脏”下方、能量输出最为密集和混乱的某个节点区域!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阵低沉到让人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的**嗡鸣**。紧接着,以撞击点为中心,一片直径超过十米的区域,所有流动的彩色灵能,瞬间“凝固”了。不是冻结,而是失去了所有活性和变化,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败的“色块”,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华丽躯壳。这片“死寂”区域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能量输送管道和灵能连接,向四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卡恩这一击,根本不是攻击,而是污染!是用他自身最核心的特质,对“幻光之芯”这个精密的、追求极致“活跃”与“变化”的能量系统,进行一次粗暴的、针对性的“静寂化污染”!
“蠢货!你在做什么?!”调色师的尖叫几乎撕裂灵能层面,“停下!你会毁了‘终曲’的平衡!”
李默动了。
在卡恩能量轰出的同一时间,他就已经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出,目标是最近的一处“工匠”工作台。台上除了未完成的“画布”,还有几罐刚刚打开、正准备使用的、浓稠如液态宝石的顶级“颜料”。
他的动作快得拉出了残影,左手一挥,那几罐价值连城的“颜料”连同工作台上几件闪烁着强烈灵能的雕刻工具,被他一股脑扫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用隔绝材料临时改装的布袋里。右手则并指如剑,指尖“归墟”剑魄的湮灭道韵凝而不发,如同最锋利的裁纸刀,顺着工作台下方一根较细的灵能导管轻轻一划!
“嗤——!”
导管断裂,内部高压的、靛蓝色的“诡谲思虑”能量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瞬间笼罩了附近两名惊呆的“工匠”。那两名工匠连惨叫都没发出,身体就在这高浓度的、未经调制的原始“颜料”冲击下,剧烈扭曲、变色,皮肤上飞速浮现出无数疯狂旋转的谜题纹路,抱着头瘫软下去,意识显然陷入了无穷尽的逻辑悖论迷宫。
李默看都没看他们,身体借力一旋,已经扑向下一处有着高品质“颜料”或能量结晶堆积的地方。他的目标明确:趁乱抢劫!抢最值钱的“颜料”原料、抢蕴含法则信息的工具、抢一切能带走的高品质能量载体!
混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心脏”被“静寂化污染”的区域还在扩大,导致整个能量系统的输出变得极其不稳定,忽强忽弱,色彩乱窜。失去了稳定能量供给,许多正在进行的“创作”瞬间失败,“画布”炸裂,颜料泼洒,反噬的灵能让不少“工匠”惨叫着受伤或失控。更有甚者,被卡恩那一击和随之而来的能量紊乱彻底引爆了内心压抑的癫狂,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同伴或设备。
调色师的尖叫和怒吼在空间里回荡,试图约束混乱,但效果甚微。它的意志大部分似乎都集中在“心脏”,试图遏制和清除那片“静寂化污染”,这给了李默绝佳的浑水摸鱼机会。
就在李默将第三袋“战利品”捆在背上,目光瞄向一根流淌着“丰饶绿”生命能量的粗大管道时,他之前布下的那些“归墟之种”,终于被此刻空间中剧烈紊乱、冲突的能量流所激活。
“噗!”“噗噗!”
几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从几个主要的管道接口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几个接口处,猛然出现了数个拳头大小的、漆黑如墨、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微型归墟漩涡**!漩涡疯狂旋转,爆发出恐怖的吸力,不仅将附近流淌的能量疯狂扯入、湮灭,更开始破坏管道本身的结构稳定性!
“咔嚓……轰隆!”
一根承受着“战意红”能量的管道率先支撑不住,在内部归墟漩涡和外部能量冲击的双重作用下,猛地断裂!灼热的金红色能量如同决堤的岩浆般喷涌而出,将下方一片区域化为火海!
连锁反应开始了。
更多的管道在能量反冲和结构破坏下出现问题,泄露、断裂、甚至小规模爆炸。整个“幻光之芯”仿佛一个被扎破了多个洞的气球,精纯而狂暴的混沌能量四处肆虐,将原本秩序井然的“艺术工坊”,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能量地狱和杀戮场。
李默在管道断裂的前一秒,就凭借“现实滑行”的本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喷涌的“战意红”洪流。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几缕发梢,但他眼里只有兴奋。
乱了,彻底乱了!乱得好!
他一边躲避着四处溅射的能量流和偶尔飞来的、失去理智的“工匠”的攻击,一边继续搜刮。同时,灵能感知牢牢锁定着卡恩的方向。
卡恩在一击之后,就迅速脱离了浸染台区域,此刻正背靠着一根相对完好的巨大支撑柱,“净尘”在手,剑身上的银色符文明亮得刺眼,将靠近的混乱能量和零星敌人轻易斩开或逼退。他左臂的封印已经彻底消失,银色的秩序能量重新在手臂上流转,只是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偶尔闪过几缕未被完全驱散的彩色光丝。他的脸色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如刀,牢牢守护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等待李默汇合。
差不多了。李默掂了掂背上和腰间的收获,沉甸甸的,都是好东西。再贪下去,等“大师”从遏制污染中稍微抽出手,或者调色师稳住局面,就不好走了。
他朝着卡恩的方向,打了一个“撤”的手势。同时,体内“寂灭归墟域”的力场全力张开,一股冰冷、终结的法则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将周围试图靠近的混乱能量和癫狂低语强行推开,清出一条暂时的路径。
该走了。这顿“自助餐”,吃得够饱了。至于那道“主菜”——卡恩这个“诱饵”不仅完好无损,还成功给厨房排污系统扔了颗大号凝固剂,顺便把厨师长的汤锅给污染了。这买卖,血赚。
现在,是时候溜出餐厅,找个安静地方,慢慢消化这顿大餐,然后……准备去赴奥瑞坎的“正席”,以及探索一下维塔利安提供的那个“炉心”坐标,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值得审判官专门提醒“小心”。
李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身影在肆虐的彩色能量和火光中,朝着卡恩的方向,疾掠而去。
身后,是“幻光之芯”愈发凄厉的能量哀鸣,和调色师那近乎绝望的、试图挽回一切的疯狂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