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校园弥漫着闲适的气息,冯昊咋咋呼呼的游戏邀约,王浩张罗的篮球局,甚至连“小遥”发来的、带着慵懒试探的周末问候,都被顾屿一一找借口推掉了。
宿舍里只剩他一人。阳光透过窗户,在书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阴霾。他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敲下了“职场性骚扰 举证 法律途径”这几个沉重的关键词。
搜索出来的结果,像一盆盆冷水,接连浇灭了他心中残存的幻想。一条条法律条文看似清晰,但真正实践起来却困难重重。“举证难”三个字,如同巨大的拦路虎。需要录音、录像、邮件、证人证言……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而在赵经理这种擅长制造“意外”接触、利用言语暗示而非直接威胁的老手面前,获取这些证据谈何容易?即便侥幸取得,漫长的诉讼流程、对公司声誉的影响、以及可能带来的二次伤害,都让维权之路显得荆棘密布。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许忆眠苍白的脸,赵经理阴冷的威胁,还有同事们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多么天真。社会的黑暗面,远非一个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就能荡平。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那些默认的潜规则,像一堵无形的高墙,单凭血肉之躯去撞击,只会头破血流。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让许忆眠继续忍受,让自己背负着不公离开?
不。绝不可能。
愤怒和不甘依旧在胸腔燃烧,但已经不再是冲动的火焰,而是被现实的冷水淬炼后,沉淀下来的、冰冷的钢铁。他需要换一种方式。一种更聪明、更有效、更能真正解决问题的方式。
他想到了林薇。那个总是冷静、理性,仿佛能洞察一切规则的学姐。
深吸一口气,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接通,林薇清冷的声音传来:“顾屿?”
“林薇学姐,”顾屿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不好意思周末打扰你。我遇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需要你的建议。”
“你说。”林薇言简意赅。
顾屿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像做技术报告一样,冷静、客观、条理清晰地将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陈述出来:从会议室里撞见赵经理对许忆眠的骚扰,到后续的工作打压、谣言中伤,以及昨晚赤裸裸的转正威胁。他省略了许忆眠的崩溃细节,但重点强调了赵经理行为的不正当性和持续性。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即使隔着电波,顾屿也能感受到林薇那边骤然降低的气压。
“赵明强……”林薇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明显的厌恶,“我对他有印象。手段下作,风评一直不好。”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分析,“但顾屿,你要清楚,他在盛华待了十几年,确实做出过一些业绩,更重要的是,他在董事会里有关系。想凭借你刚才说的这些——尤其是缺乏直接物理证据的骚扰指控——直接把他拉下马,几乎不可能。公司层面首先考虑的是稳定和业绩,除非有确凿无疑、足以引发舆论危机的铁证。”
顾屿的心沉了一下,但并未感到意外。林薇的分析,印证了他自己查到的残酷现实。
“所以……就没有办法了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办法有,但不能再像你之前那样硬碰硬。”林薇的声音变得锐利,“你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比如,带有日期时间的监控录像,能清晰显示他越界行为的;或者,他进行威胁时,有除了你和许忆眠之外的第三方在场听见;最理想的,是他留下明确的、无法抵赖的文字或录音证据。”
顾屿默默记下,这些都是极其困难的目标。
“我会把你说的情况,告诉我舅舅。”林薇继续说道,“赵明强背后有董事会的关系,我舅舅虽然无法直接插手此事,但cEo的位置足够高,可以施加影响,至少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让赵明强短期内不敢再有过分举动。同时,我会想办法,看能否通过一些途径,调取到你们部门附近那个时间段的监控记录。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一定有用。”
“我明白。谢谢你,学姐。”顾屿由衷地说。林薇没有空泛的安慰,而是直接给出了最实际、最有可能产生效果的策略。这比他一个人盲目愤怒要有用得多。
“保护好你自己,也提醒许忆眠,暂时隐忍,避免单独冲突,但注意保留一切可能的痕迹。”林薇最后叮嘱道,“这不是认输,是战略性的后退,是为了更好的反击。记住,你的首要目标不是逞英雄,而是解决问题,保护该保护的人。”
挂断电话,顾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他有了一个方向,一个盟友,一个更清晰的行动计划。
他看向窗外,夕阳正在西沉,天际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他心中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但已经透进了理性的光。个人的热血或许有限,但结合智慧与策略,或许真的能在这冰冷的现实中,凿开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