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波音客机轰鸣着冲入平流层，机身逐渐平稳。窗外的云海如同无垠的白色雪原，将纽约的喧嚣与纷扰彻底隔绝在下界。机舱内灯光调暗，大部分队员都因连日的奔波和归家的放松而沉入睡眠，或戴着耳机看着电影。
顾屿和冯昊的座位挨着。冯昊精神头还很足，凑过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问：“顾哥，跟兄弟说实话，这次出来，你跟苏静瑶……是不是有戏？我看你们俩这几天走得挺近的。”
顾屿靠在椅背上，看着小桌板上方播放着飞行地图的屏幕，沉默了片刻。在万米高空这片脱离日常的孤岛上，面对冯昊这个虽然咋咋呼呼但本质不坏的朋友，他难得地有了一丝倾诉的欲望。
“静瑶她……很好。”顾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迷茫，“温柔，善良，也很理解人。和她相处，感觉很舒服，也很自然。有时候会觉得，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应该会是很安稳的感觉。”
“那不就得了！”冯昊一拍大腿，音量稍大又赶紧压低，“多好的姑娘！江大校花，对你还有意思，这还不赶紧拿下？”
顾屿却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但是……感觉不一样。和高中时候那种单纯的心动不太一样。现在对她，更多的像是一种……对美好过往的怀念，和一份想要珍惜的情谊。但要说是不是那种……想要更进一步的喜欢，我自己也分不清。”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低声倾诉的时候，沈知遥正从过道经过，准备去洗手间。他们的对话，尤其是顾屿那句“感觉不一样”和“分不清”，清晰地飘入了她的耳中。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顾屿带着困惑侧脸上，眼神复杂难辨，随即又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
冯昊听得似懂非懂，挠了挠头：“你们学霸就是想得多！喜欢就追，不喜欢就散，多简单！”
顾屿笑了笑，没再解释。有些情绪，本就难以对外人道明。
飞机进入平稳飞行后，顾屿连上飞机上的专用wIFI并戴上耳机，隔绝了周围的噪音，点开了与“小遥”的对话框。或许是因为刚才对冯昊的坦白，也或许是因为这高空带来的剥离感，他想要对屏幕那端的人，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在飞机上了。」他先发了条信息。
「嗯，一路平安。」“小遥”回复得很快。
沉默了一会儿，顾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发送了出去：
「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嗯？什么事这么严肃？」“小遥”回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这次出来，经历了很多。有时候觉得挺累，挺迷茫的。」顾屿斟酌着用词，「还好……有你在线上陪着。虽然没见过面，但你的存在，好像……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他没有直接说“喜欢”或“动心”，但话语里的依赖和那“不太一样”的界定，已经足够清晰。
消息发出去后，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顾屿以为网络断开了，或者她不想回复了。
终于，屏幕亮起。
「小笨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遥”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不再是纯粹的调侃，带着一丝谨慎的探究。
顾屿深吸一口气，决定更坦诚一些：「就是觉得，和你聊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会让我安心和期待的习惯。我好像，对你产生了一些……超出普通网友的感情。」
这一次，“小遥”的回复快得出奇，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直白，仿佛要刺破那层暖昧的薄纱：
「哦？那你的那位高中同学，那位温柔漂亮的白月光呢？你对她又是什么感情？」
「网络上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拟女友，和现实中触手可及的昔日遗憾，顾屿，你选哪个？」
这两个问题，像两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扎入了顾屿心中最混乱、最难以厘清的区域。他刚刚才对冯昊倾诉了对苏静瑶那种“分不清”的感受，此刻就被“小遥”以最残酷的方式逼问。
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模糊。
高空的寂静放大了内心的回响，虚拟的诘问与现实的心事在归途的云端猛烈相撞。 顾屿靠在舷窗上，看着窗外无尽的黑暗与远处隐约的星光，感觉自己正悬停在两个世界之间，进退维谷。而那个抛出问题的“小遥”，此刻又在想着什么？她的尖锐，是出于嫉妒，是试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保护？答案，依旧隐匿在数据的洪流之后，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