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关先生走近叶蓁,态度谦和,躬身一礼,
“童大哥能有起色,全靠那日陈公子送来良药。敢问叶姑娘,那配药,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他语气恭敬,目光紧紧锁在叶蓁脸上。
叶蓁神色坦然,微微颔首:
“确是叶蓁所配。童大叔病症特殊,寻常安神方药力难达,故而在古方基础上略作增减。”
关先生闻言,眼底是难以抑制的惊喜,
“叶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精深的药理造诣,实在令关某佩服。不知,姑娘师承何方高人?”
他上前半步,语气殷切,“关某对医药一道痴迷已久,若能有幸得知令师名讳,或得一二指点,此生无憾矣。”
叶蓁后退半步,拉开些许距离,面上依旧是温婉浅笑,
“关先生过誉了。家师乃山野闲人,平生少在世间行走,更不喜提及名号。叶蓁不过是随侍左右,略学了些皮毛,实在不敢妄称师门,更不敢擅提家师之事,还请先生见谅。”
她话语温和,态度却明了疏离。
关先生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拱手致歉:
“是关某唐突。”
“既然童大叔情况好转,我们也就放心。叶蓁,我们先回吧。”陈景玥对方大当家和关先生抱拳一礼,拉着叶蓁转身离开。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二人,关先生发出一声轻叹:“真是可惜。”
另一艘船上,自登船起,陈景衍抱怨不断,不是嫌船舱狭窄憋闷,便是怨海上腥气难闻。
慕白一直随侍在侧。
行至船尾开阔处,陈景衍望着海面,来了兴致,对慕白吩咐道:
“这天光海色不错,慕白,去把本少爷带的渔具取来,我要垂钓。”
“是。”慕白应声,不多时从舱内取来鱼竿、鱼饵等,伺候陈景衍将线抛入海中。
见这位陈家小少爷终于安静下来,不远处舵轮旁立着的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中一名年近三十的汉子,穿着船工短打,却气质迥异,他抬步走去,在距陈景衍两步处停下,笑呵呵道:
“哟,陈公子好雅兴。小的长贵,见过公子。”说罢,他朝正整理渔具的慕白拱了拱手。
陈景衍回头瞥了一眼这个叫长贵的汉子,面上很是不耐烦,只“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海面。
长贵也不以为意,静立在一旁。
不过片刻,浮漂猛地向下一沉,陈景衍手腕一抖,顺势提竿,鱼线瞬间绷紧。
一番角力后,一条银鳞闪烁的大海鲈被拽出水面,它在空中奋力扭动,足有十多斤的样子。
不待慕白上前,那长贵抢先一步,手法娴熟地抄住鱼身,取下鱼钩,将鱼放入一旁的木盆中,口中还啧啧称赞:
“陈公子真是深藏不露,这海鲈最是凶猛机警,力道又足,寻常人便是钓着了,没盏茶工夫也休想拉它上来。陈公子年纪轻轻,竟这般干脆利落,了不得。”
慕白沉默上前,重新给鱼钩挂上饵料。
陈景衍接过鱼竿,再次扬臂抛线,闻言略显得意:
“就这鱼算什么?便是再大上十倍,本少爷也拉得起来。”他抬了抬胳膊,“本少爷可是自幼习武的。”
长贵眼神微闪,笑容更深,在陈景衍旁边蹲下:
“难怪,一看公子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气度不凡,身手也俊。不知公子府上是……”
“哎呀,你这人真啰嗦,吵到本公子的鱼了。”陈景衍不耐地打断,目光紧盯着海面。
长贵的话头被生生截住,只得讪讪闭嘴,静立片刻后,对一旁慕白笑了笑,起身离开。
刚离开船尾,长贵被同伴拉至一旁。“怎么样?”
长贵摇头,面色有些不好看:
“黎哥,那小子正钓得兴起,脾气也大,后头再寻机会。”
黎哥抬眼,见两名陈家护卫走来,皆腰佩长刀。他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出海后的头三天,风平浪静,航程十分顺利。
直到第四日,天色骤变,乌云低垂,接连下了好几场雨。雨点敲打着甲板与船舱,空气潮湿闷热。
待到一场雨势渐歇,陈景玥听着舱外稀疏的雨声,推开舱门走了出去。她深吸一口雨后微凉的空气,目光投向后方紧随的船只。
“陈姑娘也出来透气?”方大当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陈景玥转身,露出一抹浅笑:“舱里有些闷,还是外头舒服些。”
甲板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船员正忙着检查绳索,整理风帆。两人并肩立于船舷边,望着远处海天交界处尚未散尽的阴云。
陈景玥语气平静地开口,“方大当家,依你之见,此行能有几分把握寻到流火岛?”
方大当家沉默片刻,方道:
“不瞒陈姑娘,方某此次所行航线,是依据当年家父筹划出海时留下的路线草图,再结合后来几批搜寻船只推算出来的。若无意外,应有八成机会能寻到那岛。”
陈景玥立刻发现话中关键,她侧首看向方大当家:
“如此说来,九年前组织船队前往流火岛寻药的,正是令尊?”
“是的。”方大当家点头,声音低沉下去。
“既如此,”陈景玥眸光微凝,语气里带上一丝探究,“大当家既已大致确定方位,为何迟迟不曾前往探寻?身为人子,难道不想弄明白父辈下落,寻个究竟?”
面对质问,方大当家脸上一片苦涩:
“我爹与小叔都为此生死未知,音讯全无。从前,方家除我尽是妇孺老弱。我若再冒险前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日后如何依托?这码头上下几百口人,又靠谁维系?”
他顿了顿,眼中神色复杂:
“如今,幼弟成年,家中勉强有了支撑。正好借着姑娘这次机会,方某这才下定决心,再探流火岛。”
就在这时,了望台上,有船员发出一声惊呼:
“正前方,海面,海面颜色变了。还有雾,好大的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船只正前方的海平线处,原本深蓝的海水竟呈深黑色,与周围海域泾渭分明。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色雾气,正从那黑色海域的中心缓缓升腾,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