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萧景琰的车驾在一个细雨迷蒙的午后,悄然抵达金陵。没有盛大的仪仗,只有寥寥数辆马车和护卫,低调得仿佛只是一位寻常的富家翁前来游历。然而,金陵城各方势力的目光,早已聚焦于此。
安王府别院内,沈清弦听闻禀报,只是淡淡一笑,对正在为她梳理发髻的林婉儿道:“到底是皇叔,懂得‘润物细无声’的道理。吩咐下去,一切按礼数准备,不必过分热络,亦不可失了分寸。”
萧执则亲自去了驿馆迎接,场面客气而疏离。两位王爷在厅内寒暄片刻,言语间皆是叔侄情深、关心地方民生的套话,滴水不漏。
是夜,安王府设下接风宴。宴席算不上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与用心。靖南王萧景琰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温和,言谈举止间带着宗室长者特有的雍容气度。他含笑与萧执叙话,对沈清弦也是客气有加,称赞她将王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关切地问起萧煜的情况,俨然一位慈祥的长辈。
沈清弦应对得体,扮演着温婉恭顺的王妃角色,心中却警惕不减。她悄然观察着靖南王带来的幕僚与清客,尤其是那位首席幕僚公孙明,此人沉默寡言,眼神却偶尔掠过精光,绝非易与之辈。
宴至中途,靖南王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本王此次南下,一路见江南物阜民丰,商业繁盛,尤以这金陵为最。听闻近日城中正在筹办‘江南商会’,意在整合资源,共谋发展,此乃利国利民之善举。不知这商会,如今筹备得如何了?”
萧执神色不变,从容答道:“皇叔消息灵通。商会之事,乃地方商贾自发组织,王府不过是从旁协助,提供些便利罢了。如今章程初定,正在吸纳成员,尚在起步阶段。”
“哦?”靖南王捋须微笑,“自发组织,好啊。商事繁杂,若能规范起来,于朝廷税收、地方安定皆是大有裨益。本王虽不通经济,却也认识几位京城大贾,若商会日后需要打通北地商路,或可代为引荐。”
这话听着是帮忙,实则隐含插手之意。沈清弦垂眸,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掩去眼中思绪。
萧执亦是笑道:“皇叔有心了。待商会稳定,若有需要,定当请教皇叔。”
宴席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结束。送走靖南王一行,回到内院,萧执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老狐狸,句句机锋。”他冷哼一声,“他想插手商会,怕是看中了这块肥肉。”
沈清弦替他取下外袍,轻声道:“他越是急切,我们越要稳住。商会是我们稳定江南经济、凝聚人心的关键,绝不能让他染指。柳先生那边,需得加快进度,尽快将核心成员确定下来,把架子搭牢固。”
“嗯。”萧执颔首,握住她的手,“明日我需陪他巡视江防和几处官署,府中之事,你多费心。”
“我晓得。”
接下来的几日,靖南王在萧执的陪同下,看似悠闲地巡视着金陵各处,问询民情,参观织造,甚至还去听了两场曲。他姿态放得很低,对地方政务并不多言,仿佛真的只是来“体察民情”。
然而,暗地里的较量早已开始。墨韵斋传来消息,有几家原本已口头答应加入商会的商户,态度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言语间透露出对“京城人脉”的兴趣。听风阁则盯死了靖南王下榻的驿馆及其随行人员的动向,发现那位公孙先生频繁与几位本地致仕官员、以及几位背景复杂的盐商私下会面。
“果然开始挖墙角了。”沈清弦听完俞文渊的禀报,神色平静。她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写下那几个动摇的商户名字,以及被公孙明接触过的致仕官员和盐商。“让柳先生亲自去拜访这几家商户,陈明利害,若他们执意要攀附靖南王,便告知他们,商会的大门不会永远敞开。至于这几位的‘旧事’……”她指尖在几位致仕官员的名字上点了点,“找个机会,让墨韵斋‘不经意’地透露给靖南王的人知道,我们并非一无所知。”
俞文渊心领神会:“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处理完这些,沈清弦揉了揉眉心,感到一丝疲惫。这种藏在笑脸下的刀光剑影,有时比真刀真枪更耗心神。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乳母怀里嬉笑的萧煜,心中才稍稍松快些。
晚膳时,萧执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今日巡视江防,靖南王对水师布防、战船配置‘关心’得有些过头了。”他沉声道,“虽未直接索要图纸,但问得极为细致。看来,他对军权也未死心。”
沈清弦盛汤的手顿了顿:“江防重地,关系社稷安危,绝不能让他插手分毫。”
“这是自然。”萧执接过汤碗,“我已吩咐下去,所有军事机密,一律不得对外泄露,尤其是对靖南王一行人。”
夜里,洗漱过后,两人靠在床头夜话。烛光摇曳,映照着彼此略显凝重的面容。
“他这般四处伸手,究竟意欲何为?”沈清弦蹙眉,“若只为财,商会和盐商已足够;若为权,江南经此一事,官员多是新换,他难以迅速掌控。难道……还想在军事上做文章?”
萧执将她揽入怀中,大手抚着她的背,试图驱散她的不安:“或许兼而有之。他蛰伏多年,野心不小。魏谦之事让他损失不小,他急需在江南重新布局。我们只需守住根本,不让他得逞便是。”
他的怀抱温暖而踏实,沈清弦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定。“嗯,只要我们夫妻同心,便无惧这些魑魅魍魉。”
萧执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放心,一切有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两日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安王府别院门前——竟是之前工坊那个被策反后又暗中传递假消息的张贵之妻,王氏。她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在府门前哭天抢地,声称安王府扣押其夫,逼良为娼(指逼迫张贵做伪证陷害魏谦),要求王府放人,还她公道!
这一闹,顿时引来了无数百姓围观。虽然王府护卫迅速将人带走控制,但流言却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在金陵城传开。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沈清弦听到禀报,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利用一个无知妇人来泼脏水,手段卑劣,却有效。“去查,是谁在背后指使王氏!还有,立刻让墨韵斋发文,澄清事实,将魏谦、张贵等人的罪证择要公布,以正视听!”
她体内那洼灵蕴露,在此刻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并非危险预警,而是指向了……驿馆方向。
靖南王,终于图穷匕见了吗?沈清弦走到窗边,望向驿馆所在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这场暗棋局,既然对方已落子,她自然要奉陪到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