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妻子王氏在安王府门前那一闹,虽被迅速压制,但其引发的涟漪却在金陵城悄然扩散。“安王府仗势欺人”、“逼迫人证”等流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如同夏日潮湿空气里的霉菌,在街头巷尾隐秘滋生。
安王府别院内,气氛却并未因此慌乱。沈清弦深知,应对此类阴私手段,愤怒与急切正中对手下怀。
“王妃,墨韵斋已连夜刊发特辑,详列了魏谦、张贵等人贪墨漕银、勾结海匪、破坏贡锦的确凿证据,并附上了部分盖有官印的文书影本。今日一早便已在各书铺、茶楼免费派发。”俞文渊躬身禀报,语气沉稳。
“做得很好。”沈清弦点头,“真相是最好的辟谣利器。让墨韵斋的文笔先生们,再写几篇评论,不必指名道姓,只论‘构陷忠良、利用无知妇孺者,其心可诛’的道理,引导士林清议。”
“是。”俞文渊领命,又道,“属下已查明,指使王氏的,是城南一个绰号‘赖头三’的地痞,此人近日与靖南王随行护卫中的一名副统领有过接触。那副统领,是公孙先生的心腹。”
线索直指驿馆。沈清弦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他们!
“那个‘赖头三’,控制住了吗?”
“已秘密拿下,正在审问。”
“务必撬开他的嘴,拿到切实口供。但注意,暂时不要动驿馆的人,以免打草惊蛇。”沈清弦吩咐道。现在还不是与靖南王正面冲突的时候。
这时,林婉儿步履匆匆进来,神色有些不安:“王妃,刚得到消息,原本已答应加入商会的‘福瑞织造’李东家,今日一早突然称病,闭门谢客,连我们派去探望的人都挡在了门外。还有‘永昌丝行’的赵东家,态度也含糊起来。”
沈清弦与俞文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靖南王一边用下作手段泼脏水,一边仍在加紧挖商会的墙角。
“无妨。”沈清弦神色不变,“趋利避害是商人的本性,他们不过是观望风色罢了。让柳先生以我的名义,给其余已确定加入的东家们各去一封信,内容不必多说,只表达感谢信任与对商会未来的期许即可。另外,将我们准备在商会下设立‘扶商济困基金’、以及首批准备竞标的几处优质官产清单,抄送他们一份。”
她要的是坚定盟友,而非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此举既是安抚,也是展示实力与诚意。
俞文渊眼中露出赞许:“夫人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处理完这些,沈清弦起身去了澄心苑。儿子萧煜正醒着,乳母抱着他在廊下看鸟儿。见到母亲,小家伙立刻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起来,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乳牙,天真无邪的笑容瞬间驱散了沈清弦心头的阴霾。
她接过儿子,轻轻蹭着他柔软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无论如何,她要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这片他们共同努力稳定下来的江南。
晚膳时分,萧执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依旧锐利。他今日陪同靖南王巡视了江宁织造,期间靖南王对“流光锦”的工艺表现了过分的“兴趣”,甚至提出想见见核心匠人,被萧执以“匠人身份低微,恐污皇叔尊目”及“工艺涉及贡品机密”为由婉拒。
“他这是贼心不死,还想从工坊下手。”萧执冷哼一声,接过沈清弦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把脸。
“工坊那边,陆明远盯得很紧,核心区域更是由墨羽安排了绝对可靠的人手,他钻不了空子。”沈清弦宽慰道,将王氏闹事及商会有人动摇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萧执听完,并未动怒,反而冷静分析:“他手段频出,正说明他心急。我们在江南根基已稳,他难以从正面撼动,只能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只要我们自身不乱,他便无计可施。”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通报,柳文轩求见。
柳文轩进来,面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王爷,夫人,刚得到消息,靖南王明日要在驿馆设宴,邀请了不少本地官员和商贾,其中……包括那几位态度动摇的东家。据我们的人探知,宴席上,公孙明可能会代表靖南王,提出一个‘江南商事协理会’的构想,意图……另起炉灶,与我们打擂台!”
果然来了!沈清弦与萧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果决。
“他想分庭抗礼,那便让他看看,谁才真正掌控着江南商界的人心。”萧执语气冷然。
沈清弦沉吟片刻,道:“他既设宴,我们不妨也送他一份‘大礼’。柳先生,明日他宴席开始前,以江南商会筹备会的名义,将我们确定的商会章程、首批成员名单(剔除动摇者)、以及那份‘扶商济困基金’的详细方案,公开发布!尤其是那份优质官产清单,要着重宣传。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什么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前景,什么是空口白话!”
柳文轩眼睛一亮:“妙啊!夫人此计,可谓釜底抽薪!如此一来,那些摇摆之人,自会权衡利弊!”
“不仅如此,”沈清弦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资本女王式的精明冷笑,“将我们献予皇上产业干股,以充盈国库、惠泽百姓的消息,也‘不经意’地透露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安王府行事,光明磊落,心系君国!”
她要让靖南王明白,在江南这一亩三分地,玩弄权术或许能一时得利,但真正的根基,在于人心、利益和不可动摇的大义名分!
萧执看着沈清弦运筹帷幄的模样,眼中满是激赏与骄傲。他握住她的手,对柳文轩道:“就按王妃说的办!明日,我们便与他,堂堂正正地过一招!”
是夜,月明星稀。安排好一切,沈清弦与萧执并肩站在庭院中,夜风带着荷香,吹拂着衣袂。
“紧张吗?”萧执低声问。
沈清弦摇摇头,靠在他肩头:“有你在,不紧张。只是觉得,这争斗似乎永无止境。”
萧执揽住她的肩,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树欲静而风不止。但只要根深蒂固,又何惧风雨?清弦,待江南彻底安定,我们便回京,届时,无论京中如何,我定护你们母子周全,过几日舒心日子。”
他的承诺总是如此令人安心。沈清弦环住他的腰,轻声道:“好。”
她体内那洼灵蕴露,此刻平静无波,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沉稳的力量,仿佛在积蓄着,准备迎接明日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翌日,果然如柳文轩所料,靖南王驿馆宴会消息传出,引得金陵商界议论纷纷。然而,未等宴会开始,江南商会筹备会公开发布的系列文书,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实实在在的利益、清晰透明的章程、以及背后隐约可见的皇家背景,让无数观望的商贾心动不已。
相比之下,驿馆宴会上,公孙明提出的那个看似美好却细节模糊的“协理会”构想,显得苍白无力。尽管靖南王亲自出面,温言拉拢,但响应者寥寥,场面一度尴尬。
消息传回安王府别院,沈清弦只是淡淡一笑,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账册。第一回合,他们赢了。但她知道,以靖南王的性子,绝不会轻易认输。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头。
然而,经过此番较量,她对自己,对萧执,对他们共同经营的这一切,充满了信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