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商会筹备会公开发布的一系列文书,如同在金陵商界投下了一颗定心丸。实实在在的利益、清晰透明的架构,以及那隐约指向皇家的背景,让原本因靖南王到来而摇摆的商贾们迅速坚定了立场。驿馆那场虎头蛇尾的宴会,更成了金陵城茶余饭后的笑谈,靖南王意图另起炉灶的算盘,尚未打响便已落空。
安王府别院内,气氛却并未因此放松。沈清弦深知,以靖南王萧景琰的城府与野心,受此挫败,绝不会善罢甘休,只会采取更隐秘、更狠辣的手段。
果然,平静不过两日,波澜再起。
这日清晨,沈清弦刚用过早膳,正准备与柳文轩商议商会首次成员大会的具体流程,俞文渊便面色凝重地匆匆而来。
“王爷,夫人,出事了!”他声音低沉,“我们安插在漕帮的人传来急报,昨夜子时,韩帮主在从码头返回总舵途中遇袭!对方有备而来,用了弓弩,韩帮主身中两箭,虽未伤及要害,但伤势不轻,现下正在秘密地点救治!”
“什么?!”萧执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冰寒。韩冲是他稳定漕帮、掌控金陵水路的关键人物,此人遇袭,无异于断他一臂!“可知是何人所为?”
“现场收拾得很干净,没留下活口和明显线索。但据侥幸逃脱的护卫描述,袭击者身手矫健,配合默契,像是军中好手或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俞文渊答道,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驿馆的方向。
死士?军中好手?萧执与沈清弦对视一眼,心中都已明了。在这金陵地界,有能力、且有必要动用如此力量对付韩冲的,除了那位刚刚吃了瘪的皇叔,还能有谁?
“好一个靖南王!明的不成,便来暗的!”萧执拳头紧握,骨节泛白,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意,“他这是想搅乱漕帮,断了我们的水路耳目,甚至可能想借此挑起漕帮内乱!”
沈清弦心中亦是一沉。漕帮若乱,不仅影响商会物资运输,更可能危及金陵乃至整个江南的水路安全,给靖南王可乘之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
“韩帮主伤势稳定最为要紧,务必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沈清弦先定了调子,随即看向俞文渊,“俞先生,立刻让我们的人暗中接管韩帮主的部分核心事务,稳住漕帮内部,尤其是那几个原本与石老三走得近的堂口,要加派人手盯着,防止有人借机生事。对外……暂时封锁韩帮主遇袭的消息,只说他偶感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是,夫人!”俞文渊领命。
“另外,”沈清弦沉吟道,“对方既下此狠手,恐怕不止针对韩帮主一人。王府别院、工坊、玉颜斋、以及各位核心管事出入,都需加强护卫,尤其是你,执之。”她看向萧执,眼中满是担忧。
萧执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放心,我自有分寸。他想动我,还没那么容易。”他眼中寒光闪烁,“他既敢伸爪子,就别怪我把他的爪子剁下来!俞文渊,加派人手,盯死驿馆!尤其是那个公孙明和他手下那些人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每时每刻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
“属下明白!”
俞文渊匆匆离去部署。书房内气氛凝重。柳文轩一直沉默旁听,此刻方才开口:“王爷,夫人,对方此举,意在扰乱我方阵脚,制造混乱,以便浑水摸鱼。我们越是此时,越需沉稳。商会成立在即,万不能因此事耽搁,反而应借此机会,展示我们的定力与掌控力。”
沈清弦点头:“柳先生所言极是。商会成立大会,不仅不能推迟,还要办得更加隆重!要向所有人证明,些许宵小手段,动摇不了江南稳定的大局。”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资本女王精准反击时的锐光:“而且,我们不能只被动接招。靖南王想搅乱漕帮,我们偏要让他看看,漕帮乱不了!不仅要乱不了,我们还要借此机会,将漕帮彻底掌控在手!”
“你的意思是?”萧执看向她。
“韩帮主遇袭,漕帮内部必有恐慌。此时,若有一位德高望重、且与王府关系密切之人站出来,稳定人心,主持大局,岂非顺理成章?”沈清弦道,“我记得,韩帮主有一位师叔,人称‘谢老爷子’,早年曾执掌漕帮,后因年迈退隐,但在帮中威望极高,且对韩冲颇为支持。若能请动他老人家出山,暂代帮主之职,必能稳住局面。”
萧执眼中一亮:“不错!谢老爷子确是上佳人选。我立刻亲自修书,让顾青伤好后,带重礼前去拜请!”
“不仅如此,”沈清弦继续道,“对方动用死士,必是隐秘力量,难以追查。但我们或可从其他方面入手。靖南王南下,人员、物资调动,不可能毫无痕迹。让听风阁和墨韵斋,全力追查他随行人员的真实背景、以及近日所有异常的资金往来和物资采购记录,尤其是……与军械、弓弩相关的!”
她要釜底抽薪,找到靖南王动用非法武力的直接或间接证据!一旦坐实,便是他身为亲王,也难以交代!
策略既定,众人分头行动。安王府这台精密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明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却已是剑拔弩张。
当日下午,顾青不顾伤势未愈,亲自带着萧执的亲笔信和厚礼,秘密前往谢老爷子隐居的庄园。而听风阁与墨韵斋也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罩向了靖南王一行人在金陵的一切活动。
晚膳时,萧执与沈清弦都显得有些沉默。韩冲的遇袭,像一根刺,扎在两人心头。
“我已加派了三倍人手护卫别院,煜儿那边更是重中之重。”萧执替沈清弦夹了一筷子菜,低声道,“这几日,若无必要,你尽量少出门。”
沈清弦点点头,给他盛了碗汤:“我知道。你也是,出入务必带上墨羽。”她看着萧执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既有担忧,更有与他并肩作战的决心。“执之,我们一定会赢的,对吗?”
萧执放下筷子,深深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语气无比坚定:“一定会的。为了你,为了煜儿,为了这江南的安宁,我绝不会输!”
他的眼神炽热而真诚,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沈清弦回握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夜,月隐星稀。或许是因为白日精神紧绷,沈清弦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似乎有无数黑影在暗处窥视。半夜醒来,发现萧执并未沉睡,正侧身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清醒。
“吵到你了?”沈清弦轻声问,往他怀里靠了靠。
萧执将她揽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没有。只是觉得,让你跟着我,总是担惊受怕。”
“别说傻话。”沈清弦环住他的腰,“我们是夫妻,自然要同甘共苦。”她仰起头,在黑暗中寻找他的眼睛,“执之,无论前路如何,我们一起走。”
萧执心中激荡,低头寻到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珍惜和不容置疑的占有。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温柔却坚定地深入,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驱散所有的不安。
沈清弦在他细致而缠绵的吻中渐渐软化了身子,热情地回应着。灵蕴露随着情动悄然流转,那暖意仿佛能沁入骨髓,带来阵阵令人心悸的酥麻。
翌日,好消息接连传来。谢老爷子顾念旧情与萧执的诚意,已答应暂时出山,稳定漕帮局势。而听风阁也查到,靖南王的一名随行护卫,三日前曾秘密在城外一家铁匠铺,定制过一批特殊的弩箭箭头,其形制与韩冲所中之箭极为相似!
证据链,正在一点点收紧。风暴的中心,靖南王萧景琰,此刻正坐在驿馆窗前,听着公孙明的汇报,面色阴沉如水。
“安王府竟如此快就稳住了漕帮?还查到了箭头?”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晦暗不明,“本王倒是小瞧了他们。”
“王爷,如今我们已打草惊蛇,是否……”公孙明谨慎地问道。
靖南王抬手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急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们想跟本王玩?那便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
他目光投向窗外安王府的方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算计与野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