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大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通天教主周身剑气冲霄,毫不退让地直视元始天尊,那决绝的姿态,如同护犊的雄狮,又似为理念而战的先锋。他方才的话语,如同惊雷,不仅是在为人族请命,更是在挑战元始天尊所执掌的“天道秩序”。
元始天尊面沉如水,周身天道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动,与通天教主的剑意分庭抗礼,整个大殿都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圣威下微微震颤。他并未立刻回答,那双仿佛蕴含天道运转的眼眸深处,是万年不化的冰霜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通天,”元始天尊终于开口,声音恢弘而冰冷,不带丝毫情感,“人族兴衰,自有定数。轩辕与蚩尤之争,乃天道运转,人皇更迭之必然。西方教插手,虽不合时宜,然亦是劫数一环。我等圣人,超脱物外,岂可轻易介入凡俗之争,扰乱天数?”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弟子,尤其是在玄微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况且,此等微末小事,又何须我等亲自出手?门下弟子若有心,自行了结便是。若连此等劫难都无法度过,又何谈担当人皇之位,领袖人族?”
这话看似将选择权下放,实则充满了冷酷的算计。他阐教门下,大多清修,且对“湿生卵化”的人族本就缺乏认同,岂会轻易为之下山涉险?而截教弟子若出手,则正中下怀,正好可以借此消耗截教力量,甚至可能引来西方教的直接对抗,他元始便可坐收渔利。
通天教主闻言,剑眉倒竖,怒极反笑:“好一个‘自有定数’!好一个‘微末小事’!二兄,你口口声声天道秩序,却对西方教越界行为视而不见,对人族涂炭漠不关心!这便是你所谓的‘顺天’?顺的究竟是‘天’,还是你心中的‘序’?!”
“放肆!”元始天尊一声冷喝,圣威如同天倾,压向通天。
“二弟,三弟。”
就在圣威即将碰撞,引发不可测后果的刹那,一直沉默的老子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仿佛蕴含着定鼎乾坤的力量,那即将爆发的圣威冲突,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轻轻抚平,消散于无形。
老子缓缓抬起眼帘,目光依旧古井无波,看向争执的两位师弟,又似无意地扫过下方紧张的众弟子,最终落在大殿之外,那隐约传来厮杀与祈愿波动的方向。
“天道渺渺,人道煌煌。”老子声音不带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劫起劫落,皆有因果。西方教东进,是劫,亦是缘。人族当兴,亦是定数。然,如何兴,由谁兴,变数犹存。”
他这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没有明确支持任何一方,却点出了“变数”的存在,为事情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山下之事,”老子继续道,目光似乎穿透虚空,看到了那惨烈的战场,“确非我等圣人直接插手之时。然,既是玄门之地,亦不可全然置之不理。”
他微微一顿,指尖一道清光射出,于空中化作一道朦胧的符诏,符诏之上,阴阳二气流转,散发着玄奥的道韵。
“此乃‘太清护身符’,可护持一人,不受大罗金仙以下外力侵害,时效一炷香。”老子语气平淡,“便赐予山下那求救之人,予其一炷香喘息之机。能否把握,能否逆转,皆看其自身造化与……缘法。”
符诏化作流光,瞬间消失在大殿之中,直奔山下战场而去。
老子此举,看似给了人族一线生机,实则依旧秉持着“无为”与“顺势”的理念。他只提供最基本的保护,不直接干预战局,将最终的结果,交给了“造化”与“缘法”。这既全了玄门颜面,未彻底袖手旁观,又未违背他自身之道,更未直接与元始的理念冲突。
元始天尊见状,冷哼一声,未再出言反对。老子已做出决断,他虽为兄长,亦需顾及三清一体之表象。况且,一炷香时间,在如此规模的围剿下,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延缓败亡罢了。
通天教主眉头紧锁,对老子的处置并不完全满意,但也知道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重重坐下,周身剑意收敛,但脸色依旧阴沉。他知道,老子师兄看似公允,实则内心深处,或许也更倾向于“顺其自然”。
大殿内的紧张气氛稍稍缓解,但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却更重了。圣人之意,如渊似海,难以揣度。今日之事,看似平息,实则让阐截二教之间的裂痕,更深了。
论道显然无法再继续。
元始天尊漠然宣布此次论道结束,令慈航道人安排截教众人前往客舍休息,明日再议其他。
众弟子躬身领命,心思各异地退出玉虚宫主殿。
玄微跟在多宝道人身后,随着人流走出那压抑的大殿,重新呼吸到昆仑山清冷的空气,却感觉心头更加沉重。
老子的符诏,或许能救轩辕一时,但绝救不了一世。一炷香之后呢?若无强力外援,有熊部落的覆灭似乎已成定局。而元始师伯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寒。这便是高高在上的圣人视角吗?
“玄微师弟。”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
玄微转头,见是云霄。她清冷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忧色,低声道:“方才殿内,你提及‘星火燎原’之时,散发的那丝道韵……颇为奇特,似乎引动了师尊和两位师伯的注意。此后言行,需更加谨慎。”
琼霄和碧霄也靠了过来,碧霄更是气鼓鼓地道:“元始师伯也太……还有那赤精子,简直欺人太甚!”
玄微心中一凛,知道云霄所言非虚。他那丝“人道薪火”之意,本是情急之下福至心灵,未曾想竟能引动圣人关注。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
“多谢师姐提醒,玄微明白。”他沉声应道。
多宝道人也走了过来,拍了拍玄微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今日你做得很好,未堕我截教威风。只是……山下之事,非我等眼下能直接插手,师尊亦有其考量。暂且忍耐,静观其变。”
玄微点头称是,他知道多宝师兄所言是实情。在圣人的意志面前,他们这些弟子,力量终究有限。
众人被引至玉虚宫一侧的客舍区域,各自分配了静室。
进入静室,布下简单的隔绝禁制后,玄微盘膝坐下,却无法静心修炼。他的神识,不由自主地再次尝试感应山下的情况。
借助混沌珠的玄妙,以及那丝与“人道薪火”的微弱联系,他模糊地“看”到:
一道清蒙蒙的太极符印笼罩在伤痕累累的轩辕及其少数亲卫上空,将袭来的妖法、巫咒和佛光暂时隔绝在外。轩辕浑身浴血,手持一把断裂的长剑,站在那面裂纹遍布的“人皇幡”下,眼神依旧不屈,指挥着残余的战士进行着绝望的抵抗。
然而,符印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一炷香的时间,太短了。
围攻的势力中,除了狰狞的妖兽和诡异的巫族,那些身泛金光的“神使”最为显眼,他们口诵佛号,手段却狠辣无比,不断冲击着太极符印。而在更远的云层中,那双贪婪的佛眼依旧冷漠地注视着一切,旁边那道清矍的道门身影则若隐若现,仿佛在评估着局势。
“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吗?”一股无力感涌上玄微心头。他拥有系统,身负混沌珠,知晓部分“天机”,难道就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不!
他猛地想起自己离开金鳌岛前,光茧对“人道气运”的异常反应,想起自己那番“星火燎原”的言论。
星星之火,或许微弱,但未必不能带来变数!
他无法直接出手干预,但他或许可以……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投向了静室窗外,那巍峨连绵的昆仑山。此乃万山之祖,盘古脊梁所化,灵气充沛,更是……临近那不周山遗脉,人族起源之地!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去关注那惨烈的战场,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沟通混沌珠,同时,小心翼翼地引动体内那缕得自不周山、与建木遗种相伴相生的……
先天戊土本源!
他要以这昆仑山为基,以自身戊土本源为引,结合混沌珠混淆天机之能,尝试做一件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跨越虚空,将一丝微弱的、蕴含着“生机”与“坚韧”意念的大地之力,传递到那遥远的人族战场,那面即将崩碎的“人皇幡”之下!
这不是攻击,不是救援,而是一种无声的“滋养”与“共鸣”!如同将一颗蕴含生机的种子,投向一片焦土!
成功与否,他毫无把握。甚至可能被昆仑山自身意志排斥,被元始师伯察觉!
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玄微屏息凝神,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仙气本体与昆仑山地脉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共鸣。戊土源核在他体内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润厚重的光辉。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将一缕精纯无比、却又微弱到极致的戊土生机,混合着那丝“星火燎原”的不屈意念,透过混沌珠的遮掩,循着冥冥中与“人皇幡”以及脚下大地的某种联系,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这一缕力量,相比于圣人之威,如同尘埃比之皓月。
它能否顺利抵达?抵达后,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玄微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自己送出这缕力量的瞬间,远在玉虚宫深处,某间静室内,一直垂眸打坐的太清圣人老子,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掐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泛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山下战场,那在太极符印守护下,气息已十分微弱的轩辕,仿佛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望向昆仑山的方向!
他手中那面布满裂痕的“人皇幡”,在这一刻,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