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送出那一缕混合着戊土生机与“星火”意念的力量后,便如同虚脱般,仙气本体都黯淡了几分,静静盘坐在静室之中,心神却紧紧系于那渺茫的感应之上。他如同一个在黑暗中将最后一丝火种抛向远方的旅人,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时间,在焦灼的感知中仿佛被无限拉长。玉虚宫客舍区域一片寂静,唯有昆仑山亘古不变的灵雾缓缓流淌,将一切暗流与心思悄然掩藏。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无形的交锋已然开始。
就在玄微那缕力量离开昆仑山范围,循着冥冥中的联系投向远方战场的刹那,端坐于玉虚宫深处,周身天道秩序之力缭绕的元始天尊,闭合的眼眸猛地睁开!
一道凛冽如实质的神光迸射而出,穿透重重宫阙,扫向客舍方向,更精确地说,是扫向了玄微所在静室的那片空间!
“哼,蝼蚁之辈,也敢妄动天机?”元始天尊心中冷哼。他虽未直接“看”到玄微做了什么,但身为执掌天道秩序的圣人,对昆仑山范围内任何细微的、试图干扰既定轨迹的力量波动都敏感至极!方才那一闪而逝的、试图跨越虚空传递力量的迹象,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遮掩,但其本质中蕴含的那丝“变数”意味,却如同白纸上的墨点,清晰无比地触动了他的感知!
他的神念如同天罗地网,瞬间笼罩而下,就要将那胆大妄为之徒揪出,看看究竟是哪个截教弟子,竟敢在他元始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逆天之举!
就在那浩瀚圣威即将触及玄微静室的瞬间——
嗡!
玄微识海之中,混沌珠猛地一震!一股苍茫、古老、仿佛超脱于一切规则之外的朦胧清辉自主扩散开来,并非硬抗,而是如同流水般,将玄微自身的存在痕迹,与他刚刚所做的一切因果联系,悄然“抹平”,融入了周遭最基础的灵气粒子与空间波动之中。
元始天尊那无所不能的神念扫过,只觉那片区域一切如常,灵气运转符合昆仑山固有的秩序韵律,方才那丝异常的波动仿佛只是他刹那间的错觉,或者,是某个不自量力的弟子修行时产生的些许岔气,已被天地规则自行抚平。
“嗯?”元始天尊眉头微蹙,神念再次仔细探查数遍,依旧一无所获。以他圣人之尊,自然不会认为那是错觉,但那股遮掩力量的神秘与高明,竟让他一时也难以追溯根源。
“是通天暗中出手庇护?还是……那缕仙气身上,另有隐秘?”元始天尊目光深邃,看向通天教主客舍方向,又瞥了一眼玄微所在的静室,眼中寒意更盛。无论原因为何,这缕仙气的“变数”特性,已然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底线。只是眼下三清论道尚未完全结束,老子态度暧昧,他暂时不便直接对一个小辈发作。
“广成子。”元始天尊淡漠的声音在正在自己洞府内打坐的广成子心中响起。
“师尊?”广成子立刻恭敬回应。
“留意截教那名新晋弟子玄微,此人……心思不定,恐非安分之辈。论道期间,莫要让他再闹出什么风波。”元始天尊并未明言,但话语中的冷意让广成子心中一凛。
“弟子明白。”广成子沉声应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本就对玄微无甚好感,如今得了师尊暗示,更是将其视作了需要严加防范的对象。
圣人的神念如潮水般退去,客舍区域重归“平静”。
静室之内,玄微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彻底消失,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仿佛有冷汗渗出(意念层面)。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若非混沌珠及时护主,后果不堪设想!
“好险……”玄微心有余悸,对圣人的威能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同时,也对混沌珠的位格有了新的估计。此宝,竟真能在圣人探查下遮掩天机!
他不敢再有任何异动,收敛所有气息,仿佛真的在潜心修炼。但神识深处,依旧分出一丝,维系着与远方那微弱感应的联系。
与此同时,昆仑山下,有熊部落战场。
老子赐下的“太清护身符”所化的太极图印,光芒已黯淡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在无数妖法、巫咒、佛光的冲击下剧烈波动,眼看就要破碎。
轩辕浑身是血,拄着断裂的佩剑,站在残破的“人皇幡”下,望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战士,眼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难道人族崛起之路,真要就此断绝?难道他轩辕,真要辜负万千族人的期望?
就在太极图印即将彻底消散,无数攻击即将淹没这片最后阵地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突生!
那面一直依靠轩辕自身气运与族人信念支撑、已然布满裂痕、灵光黯淡的“人皇幡”,突然间,毫无征兆地,自主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在所有人族战士灵魂深处的嗡鸣!
紧接着,一道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厚重承载之意与勃勃生机的土黄色光华,自幡旗底部那接触大地的位置,悄然亮起,如同给这面濒死的旗帜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活力!
这股力量并不强大,远不足以击退敌人,但它出现得恰到好处!
就在太极图印彻底破碎,敌方攻击临体的前一瞬,这股新生的、坚韧的土黄光华,混合着“人皇幡”本身残存的人道气运,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远不如太极图印坚固,却带着一种“扎根大地”、“生生不息”意蕴的光罩!
轰隆!
敌人的攻击狠狠撞在这层薄土黄光罩上,光罩剧烈震荡,裂纹瞬间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步太极图印的后尘。然而,它却并未立刻破碎!它顽强地支撑着,虽然摇摇欲坠,却硬生生扛住了这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
更重要的是,在这土黄光罩升起的瞬间,所有残存的人族战士,包括轩辕在内,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仿佛传来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支撑之力!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对于“土地”的依赖与亲切感被唤醒,疲惫的身躯中仿佛又被注入了一丝力气,绝望的心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大地……在庇护我们?”一个战士喃喃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轩辕猛地看向那面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死气沉沉的“人皇幡”,又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支撑,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不是大地在庇护我们!”轩辕举起断剑,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是吾等人族,永不屈服的意志,引来了大地的回应!是天不亡我人族!将士们,随我——杀!”
“杀!”
绝境逢生,哪怕只是一线,也足以点燃最后的斗志!残存的人族战士爆发出惊人的战力,竟然暂时稳住了阵脚,与围攻的敌人再次陷入了惨烈的绞杀!
虽然局势依旧危急,但那一口气,终究是续上了!
远处云层中,那双金色的佛眼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疑之色。
“奇怪……这股大地生机从何而来?竟能与即将溃散的人道气运产生如此契合的共鸣?莫非是……那位暗中又赐下了什么?”佛眼的主人,弥勒尊者,眉头紧锁,心中推算,却只觉得天机一片混沌,难以看清。
而他身旁那道清矍的道门身影——一位身着八卦道袍,面容古朴,眼神淡漠的老道,亦是微微动容。他乃元始天尊座下,奉命暗中观察局势的度厄真人。
“太清符诏之力已尽,此乃新生之力,非圣人所为……竟能引动人道与地道微鸣?这变数……从何而来?”度厄真人心中暗忖,目光不由地再次投向那巍峨的昆仑山,眼神深处闪过一丝疑虑。他隐隐感觉,这变故,似乎与山上那位新来的“变数”有关,但无凭无据,更无法理解其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战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出现了细微的僵持。
而昆仑山客舍静室中,一直紧绷着心神的玄微,在感应到那“人皇幡”重新亮起微光,以及轩辕等人爆发的斗志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一些。
成功了!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虽然无法改变战局根本,但他这颗微不足道的“星火”,终究是送到了那片焦土之上,并且,点燃了一丝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冒险之举,能为人族争取到多少时间,更不知道后续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但他知道,自己做了该做的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这短暂的欣慰,静室之外,便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以及一个冷漠的声音:
“玄微师弟,可在?广成子师兄有请,论道虽毕,尚有些许修行疑难,欲与师弟探讨一番。”
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曾在广场上出言嘲讽的清虚道德真君弟子,杨瑾!
玄微心中猛地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元始师伯那边,显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
广成子相邀,名为探讨,实为试探,甚至是……问责!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整理了一下衣袍(仙气幻化),脸上恢复平静,起身打开了静室之门。
门外,杨瑾面带看似客气,实则隐含倨傲的笑容,正看着他。
“杨瑾师兄。”玄微微微颔首,“不知广成子师兄在何处相候?”
“就在前方‘论道亭’,师弟请随我来。”杨瑾侧身引路,目光却如同扫描般,在玄微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玄微面色如常,心中却警铃大作。他知道,从踏出这静室开始,另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可能更加凶险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而此刻,远在金鳌岛,玄微的药圃之下。
那被层层禁制封印的光茧,在玄微于昆仑山引动戊土本源,送出那缕“星火”之力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遥远的、同源的刺激,其表面的混沌道纹,再次不受控制地、疯狂地闪烁起来!
这一次,闪烁的纹路中,除了之前的“人道气运”轨迹,更隐隐勾勒出了一幅……山川地脉的走向图!其核心,赫然指向了洪荒大地中央,那片正在爆发人皇之争的区域!
墨渊手持控制玉符,感受到地下传来的剧烈波动,脸色瞬间煞白。
“老师……您到底在昆仑山……做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