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道德真君(姑且称之,实为玉虚宫另一金仙)的话语,如同冷水泼面,瞬间让城门前热烈的气氛降至冰点。
他直接将玄微定位为“护送者”,将功劳轻描淡写地归结为“酬谢即可”,更暗示姜子牙抵达西岐后,一切便该由玉虚宫与西岐接手,玄微这个“外人”可以退场了。这是赤裸裸的摘桃子,更是对玄微介入此事的排斥与警告!
姬昌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并未立刻表态。他身后那些文臣武将,有的面露不忿,有的则眼观鼻鼻观心,显然西岐内部对于如何对待玄微与玉虚宫,也存在分歧。
姜子牙更是脸色一变。他虽知自己身系重大因果,各方瞩目,却也没想到刚抵西岐,便要面临如此直接的站队与切割!他下意识地看向玄微,眼神中带着求助与一丝不安。
玄微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刁难,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嘲讽。他早就料到,玉虚宫绝不会轻易放弃对姜子牙的“掌控”,西岐城内也必有他们的代言人。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连城门都未进,便要划清界限。
“哦?”玄微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清虚道德真君,“这位道友如何称呼?贫道玄微,护送子牙公前来西岐,乃是应西伯侯之邀,承子牙公之信。至于后续如何安排,似乎……还轮不到玉虚宫来替西岐做主吧?”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直指要害:你玉虚宫凭什么替西岐决定如何对待我这个“护送者”?又凭什么断定,姜子牙到了西岐,就必须全盘接受你们的安排?
清虚道德真君脸色一沉,他乃玉虚宫嫡传,平日里受人尊崇惯了,何曾被一个“旁门左道”如此顶撞?他冷哼一声:“贫道清虚,奉玉虚法旨而来!姜尚身负飞熊天命,关乎封神大计,此乃天道定数!我玉虚宫执掌封神榜,自然有权过问、引导!倒是玄微道友,你截教屡次干扰天机,如今更是意图混淆视听,究竟是何居心?!”
他直接将“天道定数”、“执掌封神榜”的大帽子扣了下来,企图以势压人。
“天道定数?”玄微笑了,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若天道定数便是让尔等随意摆布贤才,那我截教干扰一二,又有何不可?至于封神榜……”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那是道祖赐下,由三教共商,何时成了你玉虚宫一家之物?清虚道友,你这话,可是代表了元始师伯的意思?需知,我师尊通天教主,可还在碧游宫中坐着呢!”
他搬出通天教主与三教共商,直接怼了回去,更点出对方有僭越之嫌!
清虚道德真君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自然不敢说封神榜是玉虚宫一家之物,那等于同时得罪了截教和西方教。
“你……强词夺理!”他恼羞成怒,周身玉清仙光涌动,竟隐隐有动手之势。
“够了!”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西伯侯姬昌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场中的火药味。
他先是看向清虚道德真君,拱手道:“清虚仙长远来辛苦,玉虚宫关心子牙先生,姬昌感激不尽。”这话给足了玉虚宫面子,但并未认可其“接手”的说法。
接着,他转向玄微,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深深一揖:“玄微道长,护送子牙先生一路辛苦,劳苦功高!若非道长慧眼识英,并力排众议,子牙先生恐难顺利抵达西岐。道长于我西岐,乃有大恩!姬昌已在府中备下薄酒,为道长与子牙先生接风洗尘,还望道长万勿推辞!”
他直接定性玄微是“大恩”,并亲自邀请入府赴宴,态度鲜明地将玄微放在了与姜子牙同等重要的贵宾位置上,同时也是对清虚道德真君那番话的无声反驳。
姜子牙见状,心中大定,连忙也对着姬昌还礼。
清虚道德真君脸色更加难看,但姬昌乃西岐之主,身负天命紫气,他也不敢过分逼迫,只得冷哼一声,退到一旁,不再言语,但眼神中的冷意却丝毫未减。
“侯爷盛情,贫道却之不恭。”玄微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邀请。他知道,这不仅是接风宴,更是西岐内部势力的一次初步交锋与站队。姬昌此举,是在向他,也是向所有人表明:西岐,并非玉虚宫的一言堂,他姬昌,有自己的考量与决断。
“道长,子牙先生,请!”姬昌亲自侧身引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西岐城。城内街道宽阔,屋舍俨然,百姓面色红润,秩序井然,与朝歌的奢靡混乱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气象。见到姬昌车驾,百姓纷纷自发跪拜,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敬意,可见姬昌深得民心。
进入气派而不失古朴的侯府,宴席早已备好。席间,姬昌对玄微和姜子牙礼遇有加,相谈甚欢。他不仅询问了姜子牙的治国之策(姜子牙对答如流,展现才华),更与玄微探讨了天道、人道、劫运等深奥话题。姬昌本身精通易经,智慧深远,与玄微交谈,竟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清虚道德真君虽然也在席上,但明显被冷落,只能强颜欢笑,心中对玄微的嫉恨更深。
宴席过半,姬昌忽然屏退左右,只留下玄微、姜子牙以及少数几位心腹重臣,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瞒道长与子牙先生,”姬昌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忧色,“如今西岐,看似安稳,实则内忧外患。朝歌那边,纣王无道,妖妃祸国,闻太师远征北海,国力损耗。然我西岐欲行大事,亦非易事。”
他看向清虚道德真君方向,意有所指:“外部,有强敌环伺,各方势力渗透;内部,亦有人心浮动,意见不一。有人主张韬光养晦,有人主张静观其变,亦有人……急切希望借外力,速成大事。”
玄微明白,姬昌这是在交底,也是在寻求支持。西岐并非铁板一块,有亲玉虚宫的激进派,有本土的稳健派,还有像姬昌这样既想伐纣兴周,又不想完全受制于人、想走自己道路的君主。
“侯爷所虑,贫道明白。”玄微放下酒杯,正色道,“成大事者,需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纣王失德,天时渐至;西岐民心所向,地利已具;唯这‘人和’……需上下同心,更需有能臣良将辅佐,有明确的道路指引。”
他看向姜子牙:“子牙公大才,可定军国方略,聚拢人心。然,仅有文治尚不足。伐纣乃逆天之举,必遭强力反扑,需有能征善战、神通广大之将才,更需有能应对仙神干涉的力量。”
姬昌连连点头:“道长所言极是!我西岐虽有将士用命,然缺乏真正的统帅之才与仙道助力。不知道长……可有良策?”
玄微沉吟片刻,道:“将才之事,可广招贤士,必有人才来投。至于仙道助力……”他目光扫过清虚道德真君,淡淡道,“玉虚宫虽有助力,然其意难测,恐非完全为西岐计。贫道不才,或可为侯爷引荐一些同道,亦可联络截教中心怀正义的同门,以为奥援。但关键,还需西岐自身立得住,有清晰的道义与目标,方能聚拢真正志同道合之士。”
他这是在为截教将来介入西岐之事铺路,也是在提醒姬昌,不要完全依赖玉虚宫。
姬昌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听懂了玄微的弦外之音,郑重道:“姬昌受教了!西岐之道,在于吊民伐罪,解民倒悬,而非为一己私欲或他人棋子。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这番对话,等于初步奠定了玄微在西岐的超然地位与影响力,也暗示了未来截教可能以某种形式支持西岐。
清虚道德真君在一旁听得脸色铁青,却又无法插嘴。
宴席结束后,姬昌亲自为玄微安排了最上等的客院居住,对姜子牙更是奉为上宾,赐予府邸,日夜请教。
玄微回到客院,正准备打坐调息,消化今日所得,房门却被轻轻敲响。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白日里跟在姬昌身后的一位文官,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
“玄微道长,小人散宜生,奉侯爷密令,特来拜见。”那文官压低声音道,“侯爷有一事,不便明言,特命小人前来请教道长。”
散宜生?西岐重臣,姬昌的心腹。
“请进。”玄微将散宜生让入屋内,布下隔音结界。
散宜生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玄微:“道长请看。此乃侯爷近日收到的密报,来自朝歌。事关重大,侯爷拿不定主意,特命小人请教道长意见。”
玄微接过玉简,神念探入。
玉简中的信息让他眉头瞬间紧锁!
信息显示:朝歌近期,秘密派遣了一支使团,由费仲、尤浑的心腹率领,携重礼,正在前往……北地!其目的,疑似是联络北地某个强大的蛮族部落,以及……邀请某位隐居北地的神秘炼气士出山!
那蛮族部落倒也罢了,关键是那位神秘炼气士的描述——喜穿红衣,擅用红砂,修为深不可测,曾与闻仲交手而不败!
“这是……张桂芳?!还有……魔家四将背后的势力?”玄微心中一震!
封神中,张桂芳的呼名落马之术,魔家四将的法宝,都让西岐吃尽了苦头!朝歌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暗中联络这些未来的强敌了?而且动作如此之快?!
这背后,恐怕不止是纣王和妖妃的意思,更有那些幕后推手(玉虚宫对立面,乃至归墟黑手)的影子!他们是想提前给西岐制造麻烦,甚至……掐灭西岐崛起的势头?!
“侯爷的意思是?”玄微看向散宜生。
散宜生低声道:“侯爷认为,此事绝非寻常外交。那北地炼气士与蛮族若被朝歌拉拢,必将成为我西岐心腹大患。侯爷想……能否请道长,或道长联络的同道,前往北地一行,或探查虚实,或……设法阻止?”
这是要让他去北地搞破坏、抢人才啊!
玄微目光闪烁。北地之行,风险不小,但若能提前解决张桂芳、魔家四将这些麻烦,甚至将其“截胡”,无疑对西岐是巨大助力,也能进一步巩固他在西岐的地位。
而且,北地靠近曾经的轩辕与蚩尤战场,或许……也能找到一些与“钥匙”相关的线索?
“此事,贫道接下了。”玄微略一沉吟,便做出了决定,“请回复侯爷,贫道即日便动身,前往北地一探。西岐这边,还请侯爷与子牙公,务必小心谨慎,提防内外变故。”
“多谢道长!”散宜生大喜,连忙躬身行礼,随即悄然退去。
玄微站在窗前,望着北方的夜空,眼神深邃。
看来,这西岐城也并非久留之地。新的挑战与机遇,已在北地等待。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拾行装,第二日清晨动身之时——
客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仿佛玉石轻碰的悦耳声响,同时,一股极其淡雅、却直透心神的异香,随风飘入房中。
玄微神色一动,这股气息……并非西岐所有,也非杀伐之气,反而带着一种超然物外、清净无为的意蕴。
他推开房门,只见院中月光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穿月白道袍,手持玉拂尘,面容俊雅,气质出尘的年轻道人,正含笑看着他。
“玄微师兄,别来无恙?”那道人开口,声音清越。
玄微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却从对方的气息与称呼中,瞬间明白了来者的身份,心中不由一惊:
“你是……玉鼎真人门下?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