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民接任京州市委书记的任命文件正式下发后，汉东省的权力格局再次被重构。孟为凡的权势在汉东可谓越来越大。
孟为凡站在省长办公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夕阳的金辉将城市的天际线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
表面上看，这是一场无可争议的胜利。京州这个改革堡垒被自己的部将李为民牢牢守住，确保了政策路线的延续和核心班底的稳定。
而李达康的高升，不仅为他个人赢得了更广阔的舞台，更将汉东经验和孟氏标签带向了省外，其未来可能产生的辐射效应不可估量。
一连串的组合拳下来，他在汉东的威望和实权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秘书姚凌川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几份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省长，这是办公厅整理的近期简报，还有几份需要您阅示的文件。”
孟为凡转过身，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
这是省政府办公厅整理的《近期省委主要工作动态及批示摘要》。
他快速浏览着，眼神中逐渐露出一丝冷意。
摘要显示，沙瑞金书记近期的工作重心出现了明显的偏移。他连续在多份文件上做出长段批示，核心围绕“强化党的全面领导”、“牢牢把握意识形态工作主导权”、“深入开展主题教育，筑牢思想根基”等议题。
他要求省委宣传部、组织部牵头，在全省范围内组织开展一系列名为“新时代、新担当、新作为”的大型学习研讨活动，要求各地市、各部门一把手必须亲自抓、带头学，并计划召开全省范围的电视电话会议进行动员和部署。
这些活动，光从初步方案看，就涉及层层动员、集中学习、分组讨论、撰写心得、督导检查等多个环节，持续时间长，覆盖范围广，对各级干部的时间和精力无疑是一次巨大的牵扯。
孟为凡放下摘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抬眼看向姚凌川：“这些学习活动，方案很宏大啊。预计要搞多久？”
姚凌川谨慎地回答：“根据省委办公厅初步沟通的情况，整个系列活动跨度可能超过三个月，高峰期可能会要求主要领导干部脱产学习。”
孟为凡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又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这是省发改委呈报的《关于“汉东省智能制造创新中心”建设项目审批进展情况的汇报》。
这个项目是孟为凡亲自点题，旨在整合全省高端制造研发资源，对标国际先进水平的重点平台项目，前期论证充分，省政府常务会议已经原则通过，按程序提交省委常委会做最终审议。
然而，汇报材料上用醒目的标签标注着：“省委建议暂缓，要求补充深化可行性及风险防控专项报告。”
汇报里详细记录了在最近一次省委书记办公会上，沙瑞金听取汇报后的意见：
“这个想法是好的，方向也符合潮流。但是，同志们啊，越是前沿的项目，我们越要谨慎。投资规模不小，技术路线是否完全成熟？市场风险如何评估？”
“更重要的是，如此集中的资源投入，会不会造成新的重复建设？与现有科研体系如何衔接？会不会冲击传统优势产业？”
“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从更高的政治站位和战略全局来审视，不能只看经济效益。建议发改委牵头，再组织更广泛的专家论证，把风险考虑得更充分一些，把方案做得更扎实一些。”
一番话语，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省委书记把握方向、防控风险的角色定位。
但孟为凡清晰地记得，在之前的省政府论证中，这些问题都已经有过深入探讨和预案。沙瑞金此举，无非是利用程序性的审议权，给项目的快速推进设置了一道障碍。
姚凌川适时地低声补充：“省长，不止是这个项目。近期省委那边对几个我们已经过会、准备上马的基础设施和产业项目，都提出了类似的完善意见或者补充材料的要求。节奏……明显慢下来了。”
孟为凡靠向椅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完全理解沙瑞金的意图。这是一种在正面战场受挫后，转而利用规则和位势进行的非对”制衡。
既然在经济发展、改革攻坚这些实事上难以与孟为凡争锋，那他就牢牢抓住意识形态和组织建设，这是党章赋予党委，尤其是一把手的核心职责，名正言顺。
沙瑞金用大规模的学习教育活动来占据各级干部的主要精力，强调政治属性，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那种效率优先、经济挂帅氛围的冲淡和纠偏。
同时，利用省委对重大项目的最终审议权，以全局考量、风险防范为由，对孟为凡主导的项目进行审慎把关。
这中不明确反对，而是程序内的拖延和质疑。它不直接否定发展方向，却能有效地让推进速度降下来，让孟为凡的决策权威在反复的“研究研究”中受到无形的损耗。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一方在正面战场节节败退，转而开始利用地形构筑防御工事，并派出小股部队不断袭扰你的后勤线（，让对手无法全力进攻。
“省长，沙书记最近……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强调他的存在，也在试图……重新划定工作的重心。”姚凌川斟酌着词句，打破了沉默。
孟为凡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与冷峻。
“他这是在提醒所有人，也提醒我。”孟为凡的声音平静无波
“汉东的航船上，谁才是名义上的船长。他要把舵轮，往他熟悉的水域里扳。”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焦急，反而有一种棋手面对复杂局面的沉着。
“这是一种权力的空转，发动机在轰鸣，但变速箱却被挂在了空挡。”
这种现象在庞大的体制内并不罕见。
当实质性的竞争难以在核心领域展开时，围绕程序、会议、学习、宣传等环节的博弈就会加剧，形成一种内耗。
它不产生直接的价值，却能有效地牵制对手，维系一种微妙的平衡，或者说，是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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