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长办公室，周遭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姚凌川试探性开口：“省长，那我们……”
“按既定方针办。”孟为凡语气果断。
“该推进的项目，论证工作要继续做，材料按要求补充，但要更扎实、更过硬，让他挑不出真正的毛病。学习活动，我们按要求参加，但要强调学以致用，把学习成果落实到推动改革发展稳定上来，而不是空对空。”
他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想用务虚来牵制务实，我们就偏偏要在务实中体现务虚的成效。他想慢下来，我们就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找到更快的办法。”
“通知下去，省政府这边的各项工作，节奏不能乱，力度不能减。尤其是京州，告诉李为民，守成不是目的，开拓才是根本。华芯项目的产业链延伸、数字政府的深化应用，必须拿出新的突破。”
“是，省长！”姚凌川精神一振，立刻领会了孟为凡的意图。
这是要以更高的政治智慧和更扎实的工作成效，来应对这种程序性的牵制。
沙瑞金不是要求防控风险吗？孟省长就把风险评估做得无懈可击。
沙瑞金不是要求学习吗？孟省长就把学习的心得转化为攻坚克难的动力。
姚凌川离开后，孟为凡目光重新落回那份《省委主要工作动态摘要》。
沙瑞金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这种权力的空转虽然令人厌烦，但短期内还无法彻底打破。这注定是一场比拼耐心、定力和政治智慧的持久战。
…………
沙瑞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个省委书记的权威，正在被孟为凡不断侵蚀。哪怕屡战屡败，他也要守住一把手的威信！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沙瑞金以探讨近期党建工作为由，将高育良请到了自己位于省委大院住处的书房。
茶香袅袅中，沙瑞金摒弃了往日的客套，开门见山，语气沉重：“育良同志，最近的形势，你怎么看？”
高育良轻轻吹着茶杯里的浮叶，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料到沙瑞金会找他，也大致猜到了话题。
他斟酌着词句，缓缓道：“为凡省长锐意进取，魄力很大，也确实干出了成绩。这是汉东之福。不过……步子迈得太大太快，下面一些同志反映，有点跟不上节奏，压力很大啊。”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既肯定了孟为凡的成绩，又点出了潜在的问题，孟为凡的强势风格，正在引起基层的不适应和反弹。这正是在暗示沙瑞金，反对或者不满的土壤是存在的。
沙瑞金立刻抓住了这个话题，声音提高了几分：“何止是压力大！育良同志，我们是执政党，不是生产建设兵团！不能只讲效率，不讲政治！不能只抓经济，放松了党的领导！”
“现在下面是什么风气？开口闭口就是Gdp，就是项目进度，党的会议、理论学习能推就推，能简就简！长此以往，会不会偏离正确的政治方向？”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还有，他孟为凡搞的那一套，什么效能考核、竞争性分配，把各地市搞得像企业一样竞争，还有没有一点大局观念？还要不要区域平衡？”
“这样搞下去，富的越富，穷的越穷，会不会产生新的社会矛盾？我们省委有没有尽到把握方向、统筹全局的责任？”
这一连串的质问，与其说是在问高育良，不如说是在发泄他积压已久的郁闷和焦虑。
他将孟为凡的改革举措，直接与不讲政治、破坏平衡挂钩，试图在政治正确性上找到批判的武器。
高育良安静地听着，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直到沙瑞金情绪稍平，他才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沙书记的担忧，不无道理。改革需要激情，但也离不开秩序。发展要讲效率，但也必须兼顾公平。这其中的平衡，确实需要省委，尤其需要我们把握好。”
他这话，等于是在原则上认同了沙瑞金的看法，将两人拉到了同一个维护大局的阵线上。
“问题是，怎么把握？”沙瑞金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他现在风头正劲，上面欣赏，下面也有一部分人跟着跑。光靠我们嘴上说说，恐怕不起作用。”
高育良微微颔首，他知道，沙瑞金这是要拉他一起下水，采取实际行动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明刀明枪地反对改革，肯定不行，那等于政治自杀。但是，我们可以规范和补台的角度入手。”
“哦？具体说说。”沙瑞金眼睛一亮。
“首先，在省委层面，我们要更加突出党的领’和全局统筹。”高育良开始阐述他的策略。
“比如，对于省政府提交的重大项目，我们可以要求更完备的前期论证，尤其是社会稳定风险评估和廉政风险防控预案。这不是否定项目，而是帮助政府把工作做得更扎实，防患于未然。程序上完全合法合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沙瑞金连连点头，这招他已经在用，但显然高育良能把它用得更加名正言顺。
高育良继续道：“其次，在组织工作上，我们可以强调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在干部考察和任用中，更加注重干部的政治素质、大局观念和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对于那些只懂得埋头拉车、不善于抬头看路，或者作风粗暴、群众反映较大的干部，即使能力再强，也要慎重使用。这有利于选拔出更全面、更可靠的干部。”
这话的潜台词非常明显，就是要用组织手段，对那些只知执行孟为凡命令、可能忽略政治性的激进干部，进行某种程度的制约和过滤。
高育良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最后，对于一些改革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苗头性、倾向性问题，比如某些优惠政策是否涉嫌不正当竞争？某些快速审批是否埋下隐患？我们纪委和组织部门，可以本着对事业、对同志负责的态度，进行一些必要的、谨慎的了解和提醒。当然，这必须控制在极小范围，讲究方式方法，目的是帮助改进工作，而不是整人。”
听到这里，沙瑞金心中大定！高育良不愧是搞政法和组织工作出身，这一套组合拳，招招都指向孟为凡改革体系的核心，速度和效率。
“好！育良同志，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沙瑞金用力一拍沙发扶手，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就按这个思路来！我们分头行动，你主要负责组织和纪委这条线，把握好干部和纪律的关口。我在省委这边，强化学习和全局统筹，给他的项目上好保险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