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邦找到的机会，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周五中午，省委食堂。
钟正邦端着餐盘找座位时，“恰好”看到孟为凡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只放着一碗面条、一碟青菜。
“为凡省长，您也这么简单？”钟正邦很自然地走过去。
孟为凡抬起头，笑了笑：“中午简单点，下午还有个会。正邦书记，一起？”
“好啊。”钟正邦在对面坐下。他的餐盘里有鱼有肉，相比之下显得丰盛许多。
两人边吃边聊，从食堂的饭菜聊到最近的天气，从汉东的秋色聊到北方的沙尘暴。话题轻松，气氛融洽。
聊着聊着，钟正邦看似无意地说：“省长，我前几天去林城转了转。李达康同志留下的底子确实厚实，那个环湖高新区，规划得真不错。”
孟为凡筷子顿了顿：“你去林城了？”
“就是随便看看，没惊动市里。”钟正邦说。
“不过感觉林城现在的发展势头，比前两年慢了些。特别是高新技术企业引进这块，明显不如咱们京州的高科技产业园。”
这话说得很客观，也是事实。
孟为凡点点头：“林城有林城的优势，也有林城的难处。李达康同志打下了基础，但后续的精细化发展，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智慧。”
“是啊。”钟正邦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林城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有闯劲、有想法的市长。马国华书记稳重，经验丰富，如果能配个年轻有为的搭档，林城一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终于切入正题了。
孟为凡没有接话，继续吃他的面条。
钟正邦知道不能停，继续说：“我听说，组织部正在考虑林城市长的人选。省长，您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这个位置？”
问题抛过来了。
孟为凡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林城市长，要有三个素质：第一，懂经济，林城是工业重镇，市长必须懂产业；第二，接地气，林城老百姓实在，玩虚的肯定不行；第三，有定力，转型发展是长期过程，不能急功近利。”
“说得太对了。”钟正邦连连点头。
“这三个素质，缺一不可。不过现在符合这些条件的干部，还真不好找。”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哎，省长，您觉得钟小艾同志怎么样？她在京州推动了几个大项目，应该算懂经济吧？”
孟为凡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小艾同志确实有能力。不过林城和京州不一样。京州是省会，资源集中，很多事好办。林城是地级市，要自己找饭吃，难度大得多。”
“难度大，但也是锻炼的机会。”钟正邦立刻说道。
“小艾年轻，需要这样的锻炼。而且她是经济学博士，理论知识扎实，如果能在林城这样的大平台上实践，对个人成长、对林城发展，都是好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相当直白了。
孟为凡沉默了片刻。食堂里人来人往，但这一角却很安静。
孟为凡终于开口了：“正邦书记，你是副书记，分管干部工作，对干部任用有建议权。既然你提到钟小艾同志，我想听听你的具体想法。”
这是让钟正邦正式表态了。
钟正邦坐直身体，表情认真：“省长，我完全是出于工作考虑。第一，林城需要年轻血液，钟小艾同志符合干部年轻化的方向；第二，她有专业背景，有基层经验，能力上说得过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她能去林城，我会全力支持她工作，确保她摆正位置，尊重马国华，稳扎稳打，绝不冒进。”
他特别强调了尊重马国华书记和绝不冒进，这是说给孟为凡听的。
孟为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
“小艾同志如果去林城，你打算让她从哪里入手？”孟为凡问了一个具体问题。
钟正邦早有准备：“从产业升级入手。林城的装备制造、化工等传统产业基础好，但附加值低，污染重。如果能把数字经济、绿色技术与传统产业融合，推动智能化改造、绿色化转型，林城完全可以在新赛道上实现超越。”
“钱从哪里来？技术从哪里来？”孟为凡追问。
“钱，可以争取国家试点政策，可以引入战略投资，也可以设立市级产业基金。技术，可以与高校院所合作，可以引进高端人才团队。”钟正邦对答如流。
到最后，钟正邦还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初步联系了几家央企和金融机构，他们对林城的转型很感兴趣。”
孟为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钟正邦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
“看来你是认真的。”孟为凡说。
“省长，发展汉东经济，我绝对是认真的。”钟正邦语气诚恳。
“虽然我是分管党建的副书记，但经济是中心工作，党建要围绕中心、服务大局。如果能在林城探索出一条老工业基地转型升级的新路，对全省都有示范意义。”
这话说到了孟为凡的心坎上。
作为省长，他最关心的就是经济发展。如果钟小艾真能把林城搞出成绩，受益的是整个汉东，是他这个省长。
至于钟家的势力扩张……孟为凡心中快速权衡。
钟小艾去林城，确实会在汉东第三大城市插上钟家的旗子。但反过来说，林城搞好了，政绩也有他孟为凡一份，毕竟他是省长，全省的发展他都有一份责任。
而且，林城有马国华坐镇。马国华是他点的将，忠诚可靠，能镇得住场面。钟小艾一个年轻女干部，在林城根基全无，翻不起大浪。
更重要的是，钟正邦现在拿出这么多条件，如果自己再决绝，钟家那头的反应可能会比较大。传出去，对自己的影响也不好。
孟为凡终于表态：“正邦书记，你的想法，原则上我不反对。干部任用，关键看德才。只要钟小艾同志确实符合条件，组织部考察通过，马国华同志也接受，我没有意见。”
钟正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谢谢省长！我一定会严格要求小艾，让她珍惜机会，把工作做好。”
“不过，钟书记，我还是有一个要求。”孟为凡放下筷子，郑重的说道。
“为凡兄但说无妨。”钟正邦大手一挥。
孟为凡看着钟正邦，语气有些严肃：“林城是汉东的林城，不是谁家的试验田。发展好了，是林城人民的福祉；发展不好，要有人负责。这个责任，不仅钟小艾要负，推荐她的人也要负。”
这话说得重了。
钟正邦郑重承诺：“省长放心，如果小艾在林城工作不力，或者出了什么问题，我第一个向省委请责。”
孟为凡站起身：“好。那这件事，就按程序走。你先让组织部启动考察，同时也要征求马国华同志的意见。如果都没问题，上会研究。”
“谢谢省长！”
钟正邦也站起来，两人握手。
食堂里有人注意到这一幕，眼神各异。
孟为凡离开后，钟正邦还坐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成了。
虽然只是第一步，但最关键的一步迈出去了。
从今天起，他在汉东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支点。
林城，将是他和钟小艾证明自己的舞台。
也是钟家在汉东立足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