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转绿,林峰踩下油门,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昨夜画在车窗上的四边形早已被雨水冲散,只剩几道斜痕挂在玻璃边缘。他将终端锁在公文包内层,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串波形,而是拨通了北缅政务专线。
“我十点前到新区管委会,开紧急经济调度会,议题:智能经济试验区立项。”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这个时间,局里领导不一定……”
“让他们腾出会议室。”林峰打断,“带上近三年产业用地使用报告,特别是那块闲置了八年的c-7地块。”
挂断电话,他把终端调成飞行模式,塞进公文包夹层。车子驶入北缅新区主干道,路边工地围挡上贴着褪色的招商广告,几个工人蹲在角落抽烟,烟头在晨光里一明一暗。
十点整,会议室门推开。林峰走进去,没坐下,直接把平板放在会议桌中央,解锁,投屏。一张热力图铺满整面墙——AI产业密度、能源网络覆盖、交通物流节点,三色光斑集中在c-7周边。
“这里,”他指尖一点,“七家AI初创企业自发聚集,最近的一家离c-7只有三百米。他们租的是民房,用电负荷超标三次,上个月被断过电。这不是偶然,是市场在找出口。”
副局长翻着材料,头也不抬:“这块地属于国资平台,手续复杂,清退流程至少三个月。”
“等三个月,企业就跑光了。”林峰打开第二份文件,“我申请走市级政策建议优先通道,今天提交方案,明天公示,后天挂牌。”
副局长抬眼:“优先通道?那得……”
“我已经兑换了。”林峰淡淡道,“五百万达成条件,系统批了。”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有人低头看手机,像是在查什么,又像是在掩饰表情。
“你这操作,合规性上……”
“合规。”林峰打断,“只是用了别人没用过的权限。c-7再闲置下去,损失的是整个新区的产业节奏。你们要流程,我可以补。但现在,得先让机器转起来。”
副局长没再说话,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划掉一个字。
会后,林峰站在走廊窗前,看见几个穿工装的人在楼下围墙上刷漆。原本空荡的墙面,多了个歪斜的红漆四边形,边长约半米,四个角都不太直,像是用扫帚涂的。
他没问是谁画的,也没让人擦掉。
上午十一点零三分,奠基仪式开始。主席台搭在c-7地块中央,背后是无人机群拼出的“智能经济试验区”八个大字,光影浮动,引来围观群众拍照。
林峰没念稿,而是当众打开终端,接入系统后台,调出经济模拟模型。空中投影展开,两条曲线并行上升——绿色能源发电量与AI企业产值联动增长,三年内预计带动Gdp增长21.3%。
“这不是预测,是推演。”他说,“每一度电卖给谁,每一台服务器跑什么算法,都算进去了。”
直播镜头对准投影,记者话筒递上来:“林总,外资科技公司已经在周边布局,您觉得试验区能扛住冲击吗?”
话音刚落,画面卡住。投影闪烁两下,数据流中断,模型停在87.6%完成度。
技术组立刻排查,五分钟后汇报:“信号被本地黑市数据节点干扰,攻击源在城东老工业区,至少三个中继点。”
林峰没下令追查,反而在终端上点了几下,向干扰源方向释放一段加密测试流——内容是0.3秒的简化波形,频率0.8hz,亮0.3秒,停0.5秒,循环三次。
三分钟不到,投影恢复,模型继续运行,仿佛从未中断。
“修好了?”记者追问。
“本来就没坏。”林峰收起终端,“是有人想看看,我们的系统,到底有多稳。”
仪式结束,人群散去。清洁工老陈拿着扫帚清理主席台下方,扫到角落时,脚底踩到个硬物。弯腰捡起,是个U盘,金属外壳被踩弯了,标签空白。
老陈凑近林峰,压低声音说:‘林总,我刚扫到那边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啥信号源,好像是私底下倒腾数据的。’林峰眼神一闪,接过U盘,心中一动。
他塞进工作服口袋,继续扫地。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林峰回到办公室,门锁自动落栓。他没开灯,直接坐在桌前,等系统弹出新任务。
几秒后,界面亮起:【培育经济新动能】。
完成条件:90天内试验区Gdp环比增长15%,新增高新技术企业不少于20家。
奖励:区域经济调控权限升级。
失败惩罚:冻结北缅全域资源调配权72小时。
他调出“星穹号”量子预演模型,不是为了算飞船轨迹,而是把算法迁移到经济系统。输入变量:政策落地速度、企业入驻意愿、电网承载极限、劳动力供给曲线。
模型开始推演。
屏幕上,虚拟试验区里,AI企业像细胞一样分裂扩张,绿色能源电站逐个点亮,Gdp曲线缓慢爬升。但在第67天,增长突然停滞——外部资本涌入,低价抢购算力资源,本地企业被挤出市场。
林峰暂停推演,调出资本流动图谱。问题出在融资端:初创企业拿不到长期贷款,只能靠短期拆借维持,一旦大资本进场,立刻崩盘。
他迅速敲击键盘,敲定新的规则:对入驻的AI企业,前三年贷款利率严格控制在3.5%以内,所有风险由政府风险基金承担;绿色能源项目所发电量,电网必须全额收购,价格波动幅度不得超过5%。
重新运行。
这次,曲线稳步上升,第89天达到15.2%。
“双引擎。”他自言自语,“一个拉,一个推。”
模型输出最终报告,末尾突然跳出一行未指令文本:
“信号源匹配度提升至14.3%。建议:关注地面共振点。”
林峰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没按下去。
他把报告导出,存进加密分区,顺手把U盘插进读卡器。
U盘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个音频,循环播放。0.8秒一个脉冲,间隔0.5秒,像心跳,又像某种计时。
他打开波形分析工具,拉出频谱图。频率、振幅、包络曲线,和昨夜释放的测试流完全一致,只是多了一个微弱的谐波,像是回应。
“不是巧合。”他低声说。
他没删U盘,也没上报。而是把音频另存为,重命名为“心跳测试_01”,放进“试验区基建日志”文件夹。
然后打开内线电话:“通知电力局,c-7地块下周通高压电。另外,查一下城东老工业区的数据中继站,哪些是私装的,哪些没备案。”
“要处理吗?”接线员问。
“先记下来。”他说,“别打草惊蛇。”
电话挂断,他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节奏和音频一致。
手机震动,系统提示:【任务“培育经济新动能”已确认启动】。
他关掉通知,打开日程表。明天上午九点,试验区首批企业入驻签约仪式。
他勾选“提醒”,顺手在备注栏写下:
“c-7通电后,第一件事——装监控。所有出入口,加装声纹识别。”
写完,他合上电脑,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他转身回来,打开抽屉,取出一张A4纸,铺在桌上,拿笔画了个四边形。四条边,四个角,一笔完成,没有修正。
他看着自己画出的四边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个简单的图形似乎无处不在,从昨夜车窗上的痕迹,到新区围墙上的涂鸦,再到此刻自己手中的笔迹。它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某种未知的暗示,还是仅仅是他内心焦虑的具象化?罢了,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想再看到它。
他盯着看了三秒,撕成四条,扔进碎纸机。
碎纸机嗡嗡响完,他关灯出门。
走廊尽头,清洁工老陈正推着垃圾车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片碎纸。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把袋子扔进车斗,推着车往电梯走。
电梯门开,他进去,按下b1。
车斗里,一片碎纸卡在缝隙,露出半道横线,像被截断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