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消息早递了回来,只是荷夏实在不知该如何向贵妃开口。
“说罢。”贵妃声音沙哑,“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总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作祟,本宫才晓得如何应对。”
“太傅说,此前张御史告病那是幌子,实则是...奉了密旨,微服出京暗访去了。”
贵妃猛地瞪大了眼睛:“皇上?!不,这不可能!皇上明明因着赈灾嘉奖了父亲!”
这位张御史是朝野皆知的臭石头,父亲不知派过多少说客,皆被他命人乱棍打出府门,这人眼里向来只有皇上!可分明赈灾结束皇上赏了父亲,自己也晋了位,尘埃落定的事,怎的突然又翻起旧账?
“不对……就算是暗访,永宁道的官员莫非都是摆设不成?”贵妃死死攥住锦被,“父亲行事向来谨慎,怎会让一个御史这般轻易就揪住把柄?”
“太傅的意思是,这里头或是有人推了一把……”
“是谁?”贵妃几乎要咬碎银牙。
“背后之人谨慎,太傅眼下并无头绪。”
贵妃闭上眼思索起来。皇后?不,皇后的母族都被发配去北地了,她没有人手做这件事。淑妃家世不显。贤妃?江南余家倒是有这个能力,难道是她?还是谢家动了手?
“娘娘,皇后母族虽没人,可昭充媛如今站在她那边,崔尚书如今身居高位,背后更有博陵崔氏百年望族之势。荷夏字斟句酌地提醒道。
贵妃的思绪如乱麻般绞缠,她难以断定究竟是她们中的哪一个暗中作祟,又或者说她们都有份,但唯一确定的是皇上筹谋已久。
“父亲怎么说?”
“太傅言下之意,皇上此番动作意在敲打韩家,眼下局势...怕是难有转圜余地,只能壮士断腕。”
十日后,韩太傅跪在宫门外请罪,涕泪俱下地自陈识人不明,竟是将罪责尽数推给一手栽培的吏部侍郎。
大理寺的人按着线索也查到了此人身上,至侍郎府邸时,只见那位侍郎大人一身素衣悬于正堂梁上,案上压着一纸认罪书。
大理寺卿入宫复命之际,魏晔心知此案只能到此为止。韩氏一党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次能斩其一翼已属不易,之后顺势再查办些许党羽,恰好给春闱新科举子腾出些位置。
剩下的,只能徐徐图之。
消息传到朝霞殿,贵妃终是长舒了一口气,身子也轻快了几分。
过了两日,韩夫人递了帖子进宫探望贵妃。
宫人方退出殿外,她便迫不及待开口:“你父亲的意思是要你想办法笼络住皇上的心,最好是再生一个孩子。”
贵妃浮起一抹苦笑,皇上如今都不同她亲近,她从哪里再生一个孩子?但这种床笫之事她哪儿说得出口啊!
更何况经此一事,她觉得自己的荣宠,怕是要就此断绝了。
等到韩夫人离开,贵妃突然生出无尽的疲倦来,她挥手屏退左右,独自在殿中枯坐,直到荷夏挑着琉璃宫灯轻轻入内。
贵妃叫住了她:“本宫记得,前些时日张御女往朝霞殿送过东西?”
荷夏闻言一怔,细思片刻道:“是,张御女听闻您身子不适,特意进献了一支百年老参。”
这位张御女模样生得不错,要不也不能入选,只是性子太过木讷,往日里连给皇后请安都像根木头似的杵着,半句讨巧的话也挤不出来,魏晔也是按着惯例才会去她那转转,别处还会陪着用个膳什么的,张御女那里是一点儿多的都没有。
她心里何尝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可若是等着皇上翻牌子,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再过一年半载又要选秀,到时候宫中就会进新人,若是不能趁着这段日子生下一儿半女,往后就更难有出头之日了
张御女愁的紧,伺候她的宫女就劝她:“主子何不去各宫娘娘处走动走动?若是能得哪位的青眼……”
若有高位娘娘提携,那机会自然就多了不是?没瞧见冯才人如今已经揣着孩子了么?
摆在她面前的不过两个人选,皇后或者贵妃。皇后那边已经有了昭充媛,她自认是比不上的,即便投了皇后只怕也是难以出头,倒是贵妃那头……昔日邓庶人得宠时,皇上连东珠都赏过,后头的事情只是她自己无福罢了,自己断断不会像她那般!
是了,若是自己能得了贵妃抬举……张御女心头倏地一热。
她咬了咬牙,取出入宫时母亲为她备下的那支百年老参,去朝霞殿求见了贵妃。谁知贵妃只懒懒地倚在榻上,三言两语便将她打发了出来,连那锦盒都未让人打开瞧上一眼。
原本她心中已经无望,如今见荷夏亲自登门,心头顿时涌起一阵狂喜,哪里还敢端什么架子?忙不迭地迎了出去,亲自将人引进了内室。
待宫人上完茶后,荷夏只是掀开盖子略做做样子便搁下了:“前些日子御女送去的人参,娘娘心里甚是感念。只是这阵子娘娘身子一直不爽利,这才迟迟没顾得上您。如今娘娘大好了,特意吩咐奴婢拣了几匹云锦妆缎给您送来,这般娇嫩颜色,正合御女穿戴。您生得娇美自然该好好打扮,皇上见了也会喜欢的。”
张御女双颊倏然飞上两朵红云:“妾多谢贵妃娘娘。”
荷夏语气若春风拂柳:“您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朝霞殿寻奴婢,娘娘惦记着您的心意呢!”
送走了荷夏,张御女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流光溢彩的云锦,取了银钱递给小宫女,吩咐她将料子送去了尚服局裁衣裳。
这番举动自然逃不过贵妃的眼睛,她嗤笑一声:“但愿她是个中用的,能早些怀上孩子。”
张御女不管贵妃怎么想的,她如今只想抓住这往上爬的机会。
这边崔琇正对着案几上那碗乌沉沉的汤药蹙眉,药气蒸腾间酸苦味直往鼻子里钻,惹得她喉头一阵阵发紧。
季安满脸堆笑地来找她:“主子,张御女那儿突然往尚服局送了两匹上等云锦裁衣,这可不是寻常份例里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