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立时跪倒在谢充容面前:“主子,那可是大忌,若是走漏了风声,只怕谢氏满门都保不住。”
当初主子入选时,夫人就是怕她沉不住气,特意指了自己陪她进宫,这一年多来,看着主子任性妄为,她满腹忧虑却只能将苦水往肚里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坐以待毙不成?”一时半会儿拿贵妃没有办法,自己也不得皇上宠爱,谢充容满心的憋屈。
南星回过神来,温声劝道:“皇上素来雨露均沾,后宫各处都是顾着的,只要主子沉住气好生侍奉,等来日承宠有孕,自然就有了倚仗。眼下将军正在北地为朝廷征战,就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皇上也会多眷顾主子几分的。”
难道她就只能凭着父亲的功劳才能叫皇上多看一眼?
谢充容更烦了,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了,叫人仔细盯着太极宫的动静。”
到底要先见了面才有宠爱,连面都见不上的话,纵有千般手段又有什么用?
魏晔近来心气也不是那么顺,自打张逍遥前些日子带回那本账册,他便暗中加派心腹详查,越查越心惊。二百万两银子出库,新粮的价格买陈粮,这么一倒腾,一百万两就没了。
那是他的银子!他的!
更可气的是,韩太傅那老狐狸竟又递了折子,说什么灾郡缺了春耕的种粮。奏折里字字恳切,句句为民,明里暗里却都是要他再掏银子。
他倒不是吝啬这笔银子,可他不愿意银子一出库再少一半!而且这是种粮,要是任由他们以次充好,明年百姓搞不好什么都种不出来!这分明是要断送百姓们的活路!
到时候再以这个名目找他伸手要银子赈灾,这群蠹虫莫非真当他是任人拿捏的冤大头?魏晔摩挲了一下玉扳指,这件事得找个靠得住的人去办。
沉思间,忽然闻到一缕幽香,抬眼望去,却见个小内侍正往鎏金瓶里插新折的腊梅。
“昆玉阁的腊梅开了?”魏晔沉声问道。
安福立即躬身:“回皇上,昆玉阁百株腊梅已然全开了,管事的人说今年这花开得比往年都精神。”
“走吧,去瞧瞧。”
魏晔抬腿往外走,安福打了个手势,候着的内侍宫女们立刻无声跟上。
御驾浩浩荡荡往昆玉阁去了,经过御花园时,正巧被连枝瞧了个真切,当下什么都顾不得,回去告诉了冯兰芷。
她不过须臾便拿定了主意,吩咐人出门。同样是皇嗣,能叫圣心偏宠的,自然更金贵些。
秋意不太赞同:“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外头天气冷,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冯兰芷闻言有些犹豫,连枝见状立刻笑着凑近:“昨儿个黄太医不是还说么?娘娘脉象稳健,如珠走盘,出去略走走反而有助于心情舒畅。”
那昆玉阁隔着半个御花园,哪是太医说的略走走?
冯兰芷却像是找到了凭据:“太医说的总不会错,我去折两枝花就回来。”
主子素来嫌腊梅香气太冷,这会儿倒要亲自去折,究竟是冲着花还是冲着人,她这当奴婢的岂会不懂?可这宫里谁不盼着皇上呢?
踏进昆玉阁的瞬间,凛冽的梅香扑面而来,魏晔心中的积郁散了一些,穿行在腊梅林间,玄色狐裘扫落枝头细雪,忽然想起去年崔琇在这里围炉煮茶。
“昭充媛近来在做什么?”
安福早就预备着魏晔会问起,赶忙答道:“充媛如今叫身边的人拘在宫里养身体,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平日都不出门。”
想着她素日里爱逛园子,这回怕是憋得不轻,魏晔心头闪过一丝怜惜,刚要开口命人摘些腊梅给她送去,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妾给皇上请安。”
魏晔回头,就瞧着冯兰芷穿着一身鹅黄色宫装从外头走来,行至他面前盈盈福身见礼。
他皱了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承香馆离这里不近,她又怀了身孕,前三个月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好好养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冯兰芷听着魏晔的语气,指尖在袖中微微一颤,面上却带着柔婉笑意:“妾听说腊梅开的正好,想起姐姐最是喜爱,她如今出不了门,妾便想来采些给她送去。”
说着又伸手虚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太医说妾如今已经两个多月,胎相稳固,总拘在屋里反倒气血不畅,可以适当出来走一走。”
纵然养胎都有太医嬷嬷们伺候着,但宫妃孕育辛苦也有功。魏晔目光在她腹间停了停,神色不由缓和几分,夸了一句:“嗯,你做得不错。”
冯兰芷欢喜起来:“不知皇上这会儿可得空,能不能陪妾一起给姐姐挑几枝花?”
魏晔本就存着这份心思,抬腿径自往梅林深处走去,冯兰芷心头一喜,提着裙裾快步跟上,秋意担心她滑倒,一个眼神都不错地跟着,丝毫不敢怠慢。
冯兰芷头回陪着魏晔一起逛园子,又不知能说些什么,便指了好几枝问魏晔开得好不好。
魏晔虽说心情不太好,但还没到迁怒后宫女人的份上,尤其她眼下还怀着自己的孩子,便耐着性子“嗯”了几声算作回应。
但凡魏晔说好的,她都欢欢喜喜地叫宫人剪下:“待会儿给姐姐送去时,定要说是皇上亲自选的,姐姐一定会高兴的。”
魏晔没说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只觉得冯兰芷的话多了些,显得格外聒噪,叫昆玉阁都平添了几分俗气。
安福瞧着他的脸色心头猛地打了个突,皇上这是不耐烦了。再瞥向犹自笑吟吟摆弄梅枝的冯才人,心中暗叹,恐怕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魏晔到底给冯兰芷留了体面,毕竟还怀着孩子呢,他敛了眼底的不耐:“走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头三个月还是多歇着。安福,派人送冯才人回去。”
安福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奴才这就安排。
转身朝着金水使了个眼色,交代完立刻回到魏晔身侧,他当然不会亲自送,他还得伺候皇上。
冯兰芷有些不甘心,但瞧着魏晔没有改主意的意思,压着不情愿行礼退下了。
等人一走,魏晔觉得这满园子的花又顺眼起来了,在里头走了好一阵,叫冯兰芷这么一对比,更念起了崔琇的好处。方才若是她在这里,定然不会这样没眼色。
这么念头一起,魏晔记起自己许久没和她下棋了,正好也给她带些腊梅解闷。
魏晔抬手指了指:“把那几枝开得最盛的剪来。”
顿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多摘些。”
她先前浸制的腊梅头油倒是十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