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做过的事,终究会留下影子。
只看查的人够不够狠,藏的人够不够聪明。
贵妃身形微微一晃:“太后明鉴,妾剖心泣血养大的孩儿,怎舍得伤他们分毫?”
太后缓下神情瞧着她:“哀家自然不会疑心你,只是这行宫里的奴才终究不比宫中经心,保不齐就有那等黑心下作的。查清楚了,日后皇子们再去你那里,哀家这颗心啊,才算是能放回肚子里。”
东西是荷夏收着的,她行事向来妥帖,贵妃心中却还是没底:“若非犯下大罪,断没有搜宫的先例,此事传出去两位皇子日后如何做人?妾实在是惶恐,且内殿都是些贴身之物……”
太后微微颔首:“贵妃顾虑得是。她朝身侧递了个眼色,杜若、苏嬷嬷,内殿就由你们带几个懂事的进去瞧瞧,手脚都放轻些。
魏晔抬手虚扶了贵妃一把:“贵妃且宽心,二位嬷嬷都是积年的老人了,行事自然有分寸。待查验完毕,今夜在场所有人,朕自会让他们把嘴闭严实了。”
怕的就是积年的老人,贵妃喉间一哽,所有辩白都化作唇畔一抹僵笑,扶着案几缓缓落座。
两位老嬷嬷到底是跟着太后风风雨雨几十年的,不多时,就神色凝重地拿着东西回来了。
李医正双手微颤地接过那黄纸包,指尖捻起一撮粉末在灯下细看,又凑近闻了闻,忽地倒抽一口冷气:“难怪验不出来!皇上!此物...此物乃是曼陀罗花粉,经秘法炼制后无色无味,寻常验毒法子根本验不出啊!皇子们间歇性疼痛却脉象平稳,原是因这毒发作时如风痹游走!”
魏晔指节抵住眉心重重一按:“还不去给皇子们配解药!”接着转向杜若,“从何处搜出来的?”
杜若福了福身:“回皇上,是在荷夏姑娘床榻里侧的夹层里。”
此话一出,无疑是证实贵妃给两位皇子下了毒,而后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好戏。
殿内的目光落在了贵妃身上,贵妃浑身血液瞬间凝滞。怎么会?荷夏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怎么会被人找了出来?
荷夏重重跪倒在地:“皇上明鉴!贵妃娘娘冤枉!这必是有人蓄意藏于奴婢房中栽赃!”她一咬牙,“榴花凋零确是奴婢所为,谢充容恃宠而骄屡次对娘娘不敬,奴婢听闻诅咒流言后,便用细盐使得榴花早凋,只为坐实传言替娘娘出气!”
谢充容指尖直指荷夏:“你一个奴才没有主子点头,敢擅自做这样的事?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皇上明鉴!”荷夏重重叩首,“两位皇子乃是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奴婢断不会做出加害他们的事!若真是奴婢所为,这药粉奴婢早该销毁,怎会留着等人来查?”
一番话下来有理有据,魏晔缓缓摩挲着玉扳指:“贵妃宫里的榴花是你动的手脚?”
荷夏咬着牙:“是,奴婢往花瓶中撒了细盐,这才使得花在一夜之间凋零。”
贵妃这才稳住了心神:“荷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瞒着本宫对榴花动手脚!”接着她看向魏晔,“皇上,荷夏固然有错,却也是见不得妾委屈,可妾信她绝不会害皇子啊!”
荷夏以头抢地:“说不得是奴婢动手时被人瞧见了,此人便将计就计对皇子们动了手,如今娘娘身在高位,膝下又有两位皇子,遭人嫉妒也是有的,请皇上明察。”
太后瞧了一眼荷夏,这倒是个机灵的。
谢充容冷笑一声:“先朝武妃为构陷皇后,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手。”
贵妃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自比中宫皇后,倒是好大的心气!”
“你!”
“够了!都给哀家住嘴!”太后转向魏晔,“依着哀家的意思,即刻将这荷夏扔去罪奴司问话,皇帝认为呢?”
贵妃闻言指尖猛地掐进掌心,罪奴司七十二道刑罚,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荷夏可是她的心腹,这些年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谁料荷夏竟端端正正叩了个头:“为证娘娘清白,奴婢愿往。”
魏晔眸光往安福身上一扫,他立即躬身,无声地打了个手势。当即有两名内侍上前,反扣住荷夏双臂将人带了下去。
荷夏未曾挣扎,只深深望了贵妃一眼。
贵妃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了这样,方才种种分明指向谢充容,怎的转眼便到了自己身上?
等待的每一分都是煎熬的,好在李医正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二皇子的症状消了!
魏晔扶着太后过去探望,皇后几人紧随其后。
二皇子折腾了半宿,此刻十分虚弱,瞧着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目光在人群中惶然转了一圈,落在贵妃身上,小手从被窝里挣出来:“母亲……”
贵妃疾步扑到床前握住他的手:“好孩子,没事了!不怕不怕!”
贵妃柔声低哄着,二皇子因着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魏晔皱了皱眉:“大皇子如何?”
李医正叹道:“大皇子眼下正昏睡着,因着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好容易将养起来的身子骨经此一遭又打回了原样,日后怕是离不得药了……”
魏晔的眉心狠狠一跳,贵妃的身子晃了晃:“不,怎会……怎会如此?”
那药粉分明只用了微量,大皇子这半年来气色渐佳,怎会就离不得药?
众人转至大皇子处,只见他静静躺着,小脸惨白如素笺,奶娘正用温水绞了帕子,小心擦拭他的手。
魏晔瞧了这个儿子许久,眼底暗潮翻涌。他未曾料到,贵妃竟会走这步险棋,说到底这里头也有他的罪过。
众人脚步声渐远,大皇子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静默地望向殿门方向。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魏晔正欲抬手传轿辇送太后回去,罪奴司那头送来了消息。
荷夏撑过了十道刑罚,死了,咽气时仍喊着冤枉。
死无对证,总不能将贵妃身边的人都拉去罪奴司。
魏晔捏了捏眉心:“贵妃御下不严,致皇嗣受损,即日起禁足一年,两位皇子的一切事宜皆由殿中省接管。谢充容妒行失德,送去佛堂为皇嗣祈福一月,再有下次,你便出宫祈福吧!”
贵妃险些从椅子上跌坐了下来,全完了,此番不仅折了荷夏,皇上还剥夺了她教养皇子的权利。一年光景,足够让稚子忘尽生母温存。
谢充容脸色瞬间惨白,怨恨地看了贵妃一眼,若非她连个奴婢都管不住,自己何至于受牵连!
太后捻了捻佛珠:“谢充容规矩上差了些,不如就让她去哀家那里的佛堂吧,祈福之余也好跟着杜若学学进退。”
魏晔自无不允:“但凭母后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