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屏气凝神,生怕一个不慎触了魏晔的霉头。
魏晔的目光在贤妃身上刮过,贤妃顿时如芒在背,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她强自镇定地掐住掌心,别说眼下没证据,就算是有,皇上看在二公主份上也未必会深究,可到底……这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终究是个祸患。
贤妃疏于照料,致使二公主受伤。即日起,罚俸一年,禁足三月以思己过。若再有不周……魏晔略作停顿,二公主就不必留在你跟前养着了。
贤妃恭敬地叩首谢恩,她明白这是皇上对她的警告,往后的日子她不能再轻易出手了,否则被人抓住了把柄,只怕皇上不会再容她。眼尾余光在王婕妤身上转了一下,可惜了,东西她都已备好了……
都怪冯兰芷这个蠢货!她隐忍蛰伏这些年,步步为营才走到今日,竟被这么个东西坏了局。日后再挑选棋子,定要擦亮了眼睛才行。好在家中早有安排,族妹余锦悠在京中才名渐盛,琴棋书画样样出挑,来年选秀必能入宫。到那时,自己便有了帮手。
“二公主身边伺候的,连同其余相干人等——,全部杖毙!”
众人闻言俱是心头一颤,皇后温声劝道:“皇上息怒,今日重阳佳节,原该是祈福纳祥的好日子。若是见了血光,恐会冲撞了吉兆。不如先将人收押着,待到明日再作处置?”
魏晔略一颔首应承下来:“就按皇后说的办。朕前头还有事,接下来就劳烦皇后费心了。”
他说完径直离开,皇后领着众人福身恭送。
出了这样的大事,后头的宴会众人自然也都没什么兴致。贤妃领着二公主回了长阳殿闭门思过,就连往日总爱挑几句的沈昭仪,今日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太后虽未出席晨间的祈福,宴会却是来了的。她端坐在上首,眉目间一派雍容祥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含笑举杯道:“今值重阳佳节,愿我大兴风调雨顺,黎民安乐。”目光缓缓扫过在座嫔妃,“也望尔等修德持身,和睦六宫,使我皇家子孙延绵,福祚永昌。”
殿中众人闻言,立即敛衽而起,手中酒盏齐齐高举:“妾等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崔琇借着礼服宽大袖子的遮掩,手腕轻转,将酒尽数倒在袖中暗藏的素帕上,又趁着青玉扶她落座的功夫,不着痕迹地塞到了她手里。
众人心不在焉地熬到了宴会结束,纷纷上了轿辇离去,生怕走得迟了,又叫那尚未平息的祸事牵连。今日这场风波,着实叫人胆战心惊。
崔琇褪下繁复的礼服,顿觉得周身松快,她长舒一口气。
红钏捧着剔红漆盘进来,盘中一盏白瓷碗,盛着熬得浓稠的银耳羹,氤氲开淡淡的甜香。
今日起得早,又折腾了一整日,宴上那些东西倒是好看,实际不是冷透了就是过于油腻,她不过略动了动筷子做做样子。此刻叫这香气一勾,才发觉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一碗银耳粥下肚,主仆几人这才细说起今日种种。
红钏将一盏温热的蜜水递到崔琇手中,她抚着心口道:“季安传消息回来的时候,奴婢好悬没吓死。虽说咱们一早便警惕着,可万没想到冯庶人竟胆大包天敢在蓬莱阁引蛇,这要是稍有不慎……”
自打冯庶人在主子这里碰壁后,季安便暗中盯紧了承香馆的一举一动,瞧见张御女进了承香馆后就盯得更紧了。他与江顺一人一头,江顺那头前脚发现张御女偷偷见了绿蕊,后脚季安就瞧见秋意塞了个瓶子给她。
待打听到绿蕊在春锦阁是负责侍奉香料的,崔琇心下顿时了然——冯兰芷必是要在福充容的香上做文章。这倒也不稀奇,毕竟冯兰芷极擅调香。
可具体会怎么做,她却一时摸不准,冯兰芷眼下只肯信任秋意一人,总不能贸然将人绑来逼问。今日二公主要了福充容的香囊,崔琇瞬间警惕了起来。
从凤仪宫出发时,她亲自搀扶皇后上轿辇,扬声道:“这台阶刚下过露水,皇后娘娘仔细脚下。”
崔琇先前早就向皇后等人透露过要离间冯兰芷与贤妃,众人闻言俱都心领神会——今日这重阳宴上,怕是要起风波了。
饶是时刻防备着,也未料到冯兰芷竟使出这般狠毒手段。好在几人都反应及时,唯独皇后的礼服实在繁重,混乱中不慎伤了脚踝。
想到这儿,青玉的脸色也不好:“那福充容当真可恶,若非奴婢与孙瑞护得紧,主子说不定就被她撞倒了……”
几人心有余悸,崔琇瞧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好在今日这般结局倒在我的预料中。冯兰芷父女接连伤了皇家颜面,又无家族倚仗,皇上不过是顾念三公主才留她到今日,她只要敢有动作就是自寻死路。贤妃是何等谨慎之人,根本没让冯兰芷经手几件事,更不会让她捏住把柄。纵使冯兰芷反水,贤妃也不过是被皇上责罚一番,原也没指着冯兰芷能扳倒贤妃,我本意不过是借她的手逼贤妃走到明面上来,如今禁足三月倒是意外之喜了。”
孙瑞颔首道:“想必有了今日这一遭,六宫上下必会防着贤妃,日后她再想兴风作浪,怕是也要掂量三分。更何况这三个月禁足之期——待她解禁之时,主子的胎象也该稳了。”
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承香馆那个宫女,可都安置妥当了?”崔琇浅啜了一口蜜水。
孙瑞笑道:“主子尽可放心,江顺已经打点好一切,过几日便送她进尚服局。那丫头性子沉静,又痴迷刺绣女红,倒正适合尚服局的差事。”
今日出面指认秋意的宫女,是崔琇早先安排的,虽不是她亲眼瞧见的,到底也不算冤枉了冯兰芷。
崔琇指尖轻揉太阳穴:“明日一早去请太医过来,就说本宫昨夜心悸气短,难以安枕。”
红钏嘴角微翘,利落地福身:“奴婢明白,天一亮就去候着。”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