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瞧见崔琇,小嘴一瘪又哭了起来,伸出两只小胳膊就往她怀里扑。
崔琇瞧见他小脸上刺目的红痕,眼圈骤然红了,忙将扑来的小人儿紧紧搂住。七皇子小手死死攥住她前襟,泪珠大颗大颗砸了下来。
她抱着七皇子在石凳坐下,腾出一只手轻颤着抚摸他的小身子,声音喑哑:“是母亲不好……母亲不该留你一人在园子里……”
红钏立时跪倒在地:“奴婢万死!是奴婢疏忽,未能护得殿下周全。”
淑妃紧随崔琇赶到,皇后的轿辇亦至亭外。
福充容赶忙放下挡脸的衣袖,躬身行礼:“妾见过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皇后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淑妃探着身子瞧了一眼崔琇怀里的七皇子,不由倒抽口气:“天爷,怎么伤成这样?”
红钏伏在地上,重重叩首:“奴婢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福充容见状,轻声补了一句:“娘娘明鉴,此番实赖红钏拼死相护,否则怕是不止这几处伤。”
崔琇知晓红钏定然已经尽了力,并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只是此刻七皇子哭声撕心,她满心焦灼全系在怀中稚儿身上,一时顾不得地上跪着的人。
她将七皇子从头到脚小心摸了一遍,确认筋骨无碍,这才缓了口气,侧首看向红钏:“起来罢。你若真觉有愧,便带人将出事那处围了,一寸一寸地搜。”
红钏叩首领命,踉跄起身:“奴婢即刻去办。”
今日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御花园里虽有蜂虫,但何曾有过这般骇人的阵仗?更别说那莫名飞来的石头,若非有人捣鬼,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皇后侧首对容音道:“你也去。传我的口谕,调一队禁卫将那片地方给本宫翻查清楚。”
容音福了福身,上前搀住脚步不稳的红钏,二人一同出了亭子。
她们刚一走,范婕妤就带着芸香赶到了亭外。
范婕妤向皇后等人一一见礼,轻声解释:“妾的宫室离此最近,想着或许能帮衬一二,便冒昧过来了。”
皇后目光仍凝在七皇子身上,并未回头,只淡淡道:“你有心了。”
许是哭得累了,七皇子渐渐收了声,只将小脸埋进崔琇胸前,低声抽噎着。
福充容“嘶”地痛呼一声,众人循声看去,原是南星正从她脸颊上拈下一根蜂刺。
见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福充容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淑妃这才留意到她,吃了一惊:“福充容怎也伤成这样?”
只见她云鬓散乱,衣襟斜歪,白皙面颊上浮着两处明显的红斑。最骇人的是右眼角那处蜇伤,已然肿了几分,迫得她只能微微眯着,瞧着颇为狼狈。
福充容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活了十几年,何曾这般蓬头散发地被人瞧过,当真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崔琇抱着七皇子站起身,走到福充容面前,郑重地朝她福身一礼:“今日之恩,崔琇铭记在心。”
她身后的孙瑞、青玉见状,亦齐刷刷跟着拜了下去。
福充容惊得从石凳上弹起来,伸手去托崔琇的胳膊:“使不得!娘娘是妃主,岂有向妾行礼的道理?”她偏头咳了一声,耳根微红,“再说娘娘待妾有恩,妾便没有眼瞧着七皇子遭难的道理。况且……都是做母亲的人,将心比心罢了。”
四公主还不是她亲生的呢,平日不顺心了哭闹几声,她都揪心不已。七皇子是崔琇怀胎十月所出的亲骨肉,今日遭这般大罪,崔琇的心怕已疼得千疮百孔了。
七皇子窝在崔琇怀里,抬起湿漉漉的眼,怯生生望向福充容。
福充容被他那双小鹿眼瞧得心头发软,旋即又蹙起眉:“娘娘可遣人去请太医了?怎的这般时辰还不见人影?”
方才身边只一个南星,被她打发去找崔琇了,眼下这情形,大人尚能熬一熬,孩子却耽搁不起。
崔琇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低声道:“我来时已遣人去太医院了。”
她一出凤仪宫,便命江顺去请陆太医,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范婕妤此时轻声开口:“妾的宫室就在近旁,诸位娘娘若不嫌弃,不如移步过去。一来方便太医诊治七皇子,二来福充容娘娘也能换身衣裳。”
皇后略一颔首:“也好,那便过去吧。”
范婕妤将人请进了主殿,刚落座,江顺便领着陆太医匆匆赶到了。
陆太医先是给七皇子请了脉,又请崔琇将其衣襟解开,细细查验周身。待看过宫人呈上的蜜蜂尸身后,他神色稍缓,躬身回禀:“启禀娘娘,七皇子洪福,毒刺入肤仅五处,且皆在四肢颜面浅表,未及要害。然蜂毒虽微,终属外邪侵体,加之七皇子年幼,此番骤然受惊,神魂易荡,恐会引发惊悸之症,甚或高热,除却用药安神解毒外,还需有人彻夜守护,若这两日平稳度过,便无大碍。”
皇后温声道:“你先下去拟方熬药,要快。”
七皇子许是累了,歪在崔琇的怀里沉沉睡去,小手仍死死攥着她衣襟,那被蜇伤的手背与小脸,已然红肿起来,瞧着颇为可怖。
福充容在偏殿换了身干净衣裳,重回主殿坐下时,眼底已凝了层薄冰。方才南星替她更衣时细细数过,她身上竟落了十几处蜇伤!其中两处还是在脸上!她倒要瞧瞧,究竟是哪个黑心烂肺的玩意,在背后捣这阴毒勾当。
她指尖轻触眼角肿痛处,将这笔账一并记在那幕后之人头上。
虽说崔琇嘱咐她谨言慎行,但这回有人上赶着往她手上送,她也不好辜负了不是?她父兄还在朝堂上站着呢!
魏晔得了信,当即抛下议事的朝臣疾步而出,御辇一路快行,他犹嫌不足,连声催促了好几回。
殿外陡然响起的通传声惊醒了七皇子,他小身子一颤,扯着哭哑的嗓子又呜咽起来。
魏晔进殿后谁也没看,径直朝着崔琇走去,待瞧清七皇子红肿的手脸,他的脸色越发沉了起来,再见到往日总咧着嘴朝他扑的小东西,此刻竟哭嚎着往崔琇怀里缩,他眼底掀起滔天怒焰。
崔琇含着泪欲跪:“皇上恕罪,太医说七皇子受了惊吓,恐生惊厥,实在是……是妾没能护好他,请皇上降罪……”
魏晔伸手托住她手臂。
七皇子自落地起便康健无虞,此事怎会是她之过?分明是有人存了蛇蝎心思,故意作恶。
淑妃轻声道:“妾方才瞧得真切,七皇子身上被蜇伤了好几处。万幸先有奴才们拼死相护,又有福充容冒险相救,七皇子这才躲过一劫,否则再多挨几下,怕是……”
皇后叹了一声:“御花园里何曾有过蜂群?此事透着古怪。妾已命容音调禁卫围了那处,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这般狠毒之人断不能留,否则后宫安有宁日?”
魏晔恐再惊着孩子,强压了声音:“安福,你亲自去,带人将御花园给朕仔仔细细翻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