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的其他人还僵在原地,李元昭已经率先收回了视线,对林雪桉说道,“好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起来吧。”
说着,她微微俯身,向林雪桉伸出了手。
林雪桉跪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堆尸体,脸色惨白如纸,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却死死咬着唇,连一声干呕都不敢发出。
方才那鲜血飞溅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吓得他浑身发软。
直到瞥见李元昭眼中的耐心快要耗尽,他才猛地回神来,颤抖着握住了李元昭的手。
李元昭指尖微收,轻轻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林雪桉站不稳,踉跄着几乎要摔倒,下意识地抓住了李元昭的衣袖。
李元昭此刻却非常有耐心,“还能骑马吗?上来,本宫带你回去。”
林雪桉愣了愣,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他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更别说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
“谢……谢殿下……”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些局促地搭着她的手,在李元昭的轻拉之下,笨拙地翻身上马,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她身后。
谁知刚坐稳,李元昭便反手伸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腰。
林雪桉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像被火烧一般。
隔着薄薄的骑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前传来的体温,还有那看似单薄却挺直的脊背。
明明没有男子的宽厚,却给人一种稳定、有力的感觉,让人莫名安心。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不敢用力,只虚虚地搭着,心跳却如擂鼓般响动。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奇异地驱散了方才的血腥气带来的恐惧。
内心深处,更是涌起了一股隐秘的快意。
李元昭就这样调转马头,没再看地上的狼藉,也没看僵在一旁的苏清辞与陈砚清,策马缓缓离去。
陈砚清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原本因为这场杀戮有些惊惧的心情,瞬间变成了满腔的怒意。
他简直要气疯了。
这么久来,他何曾见过李元昭这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甚至还为了这姓林的一句话,就眼睛都不眨的杀了那么多人。
原来她的耐心与温柔,从来都不是没有,只是从未给过他罢了。
原是他不配。
苏清辞见洳墨竟也转身跟上,对地上那几具尸体视若无睹,连清理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愣住了。
“真的不用管吗?”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万一被巡场的侍卫或是其他人撞见,岂不是要惹出麻烦?”
洳墨回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殿下自有安排。”
苏清辞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加快马步,跟上李元昭的背影。
走了两步,眼角余光瞥见陈砚清还呆立在原地,望着殿下的身影出神,不免没好气的说道,“还不走?你再看,殿下也不会回来接你的。”
陈砚清回过神,看向苏清辞,言语中带着满满的不耐烦,“干你何事儿?”
苏清辞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
就他那样,还整天惦记着做殿下的入幕之宾?简直是痴心妄想。
长得不如林雪桉,才华不如裴怀瑾,脾气不如杜悰,做事儿还不如洳墨……
苏清辞越想越觉得好笑,到底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觉得自己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李元昭带着一行人回到观礼台时,前去行猎的大部队已差不多尽数返回。
猎场早已人声鼎沸,篝火噼啪作响,处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官员勋贵,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今日猎绩,人人都在猜测今日的魁首会是谁。
“听说裴怀瑾今日猎了头白鹿!”
“那也比不上沈小将军射下的那头大灰狼……”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开猎不足半柱香时间,长公主就已经猎了一头黑熊了?”
“天呐?!”
李元昭骑马的身影踏着夕阳而来,而她身后,紧紧坐着的竟是林雪桉。
这位林小公子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手还紧紧搂在长公主腰上。
在看到这一幕时,方才还喧闹的猎场,瞬间安静下来。
“长公主回来了。”
不知是谁先低唤了一声,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
“参见长公主。”
李元昭目不斜视,径直带着林雪桉驶过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两人身上,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些隐晦的揣测。
坐在最贵妃行幄中的李元舒,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到这二人的。
见此情景,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这李元昭,果然不知廉耻到了这种地步,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同乘,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荒唐吗?
另一侧的李元佑正被贵妃拉着胳膊念叨,“沈初戎那孩子,不仅家世好,在羽林卫里声望高,更重要的是深得你父皇喜爱。你啊,多与他走动走动,好生交好,将来必有裨益……”
“他?”李元佑不耐烦的打断她,“他也配?不过是皇姐的一个手下败将,还敢叫嚣?”
贵妃嗔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他跟你皇姐关系不好,你才更要和他搞好关系啊。你皇姐如今权势日盛……”
絮絮叨叨的叮嘱,听得李元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他正想找个由头溜出去,忽然听见外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见礼声。
李元佑连忙站起身来,“皇姐回来啦?”
他目光一扫,落在林雪桉身上时,“咦?那不是林尚书家的小儿子吗?他怎么跟在皇姐身后?”
说完,不待贵妃反应,就冲了出去。
李元舒见状,也连忙道,“母妃,我也去看看。”
坐在李元昭身后的林雪桉,敏锐的察觉到了众人打量的目光。
他更加不好意思,连忙收回扶着李元昭腰侧的手。
“殿下,到了,我……”
李元昭淡淡道,“去吧,去换身衣裳。”
林雪桉如蒙大赦,连忙翻身下马,回了林家的帐篷。
他一走,众人立马议论纷纷。
“瞧见没?长公主竟让他同乘一骑!”有人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促狭,“莫不是真瞧上他了?”
另一人嗤笑:“就他那张脸,被长公主看上有什么稀奇的?”
杜悰皱着眉头,“不过是以色事人罢了,能得几时好?”
身边的人撞了撞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杜兄,怎么听你的语气里有几分妒忌?难不成……你也想被长公主‘青眼有加’?”
杜悰脸色一沉,不再言语,只是眼睛却死死盯着马上的两人。
裴怀瑾看着这一幕,眉毛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随即移开了视线。
远处的林尚书被人提醒,抬眼便见自家儿子从长公主马背上下来,脸色顿时铁青。
“这个逆子,整日只会丢人现眼!”
谁不知长公主荒淫无度?他林家的儿子,竟这般不知廉耻地往上贴,旁人怕是要以为他这当爹的卖子求荣!
崔相在一旁笑吟吟地开口,“林尚书,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何况对方是长公主?何来丢人一说?你说是吧?”
林尚书猛然回神,瞬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言。
他方才一时气急失了分寸,若是这话传到长公主耳中,以她的性子,定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他连忙干笑两声,拱手道:“崔相说的是,是老夫糊涂了。犬子能得殿下垂青,是他的福气。”
崔相却忽然皱起眉头,“说起来我家九郎,怎么还没回来?”
他虽然儿子众多,崔九郎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今日随驾行猎,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他转头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赶紧去找找!晚宴都要开始了,还在外头野,这么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