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昭刚踏出弘文馆,洳墨就立即迎上前来。
这段时间,陈砚清因为那五十军棍,直接伤重的下不来床。
李元昭十分贴心,特意准了他假,令他好好修养身体。
所以,此刻随侍的人,只有洳墨。
洳墨小声禀报,“殿下,刚圣上派人来过,传您即刻去延英殿见驾。”
闻言,李元昭脚步微顿。
从猎场回来后,自己这位父皇便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连着十日都未曾上朝。
内阁大臣递上去的奏折都被拦在宫门外,只推说“头风愈重,需静养”。
不仅不见外臣,连后宫的贵妃与几位得宠的婕妤想去侍疾,也被拒之门外。
这十日里,朝堂之事几乎全由她暂代处理,父皇那边也从未传召过她。
如今,突然召自己去,意欲何为?
是猎场的事有了新的变数?
还是崔相等人在背后搞了小动作,让父皇起了疑心?
亦或是……他察觉了自己近日在朝堂上安插人手的动作,想敲打一番?
“知道了。”李元昭淡淡应了一声,“备轿。”
李元昭踏入延英殿时,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熏得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她的目光穿过层层纱幔,落在偏殿的榻上。
圣上正半倚在靠枕上,面色苍白,额上还覆着一方浸了药汁的帕子。
徐公公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着。
李元昭见状,急忙上前,从徐公公手中接过药碗和汤勺,“徐公公,让我来吧。”
她坐到榻边,舀起一勺汤药,又用唇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才送到圣上唇边。
动作细致妥帖,一如往昔那般恭敬孝顺。
等圣上喝完最后一口药,她又接过徐公公递来的茶水,亲手服侍他漱口后,这才开口。
言语中满是真切的关心:“父皇,您身体好些了吗?这些日子以来,儿臣日夜悬心、食不知味,心里实在担心得紧。”
圣上摇了摇头,气息有些虚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多了,不过是旧疾犯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李元昭微微蹙眉,“您这头风之症拖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好。太医院这些庸医,竟这般束手无策,实在该罚。”
圣上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这本是咱们李家之人都有的家族病。你皇祖父、高祖,当年都常年被这头风之症困扰。太医们也尽力了,怨不得他们。”
李元昭重新浸湿药帕,动作轻柔地敷在圣上额头上,“父皇放心,儿臣已派人在民间遍访名医。天下之大,儿臣不信找不到能治好您这病的神医。”
圣上拍了拍她的手,“你有这个孝心,父皇已经知足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李元昭连忙轻拍他的背,替他缓气。
等圣上好些了,他才继续道,“只是你也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因操劳,如我一般,早早被这病痛缠身。”
李元昭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这就不用父皇您担心了。
她本就不是李家血脉,这所谓的“家族病”,自然与她毫无关系。
面上,她却依旧是那副温顺模样,“儿臣省得,定时刻注意身体,不会让父皇忧心。只是父皇也要保重龙体,这天下还等着您坐镇呢。”
圣上看着她这副“孝顺懂事”的模样,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段时间,他虽以养病为由闭门不出,不见朝臣,但宫里的眼线、内阁的密报从未断过。
李元昭借着行刺一案,顺藤摸瓜处理了一批老臣。
那些常年依附世家、盘根错节的蛀虫,本就是他心头的刺,早该清理。
所以他乐得坐观其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大刀阔斧地动手。
至于她趁机安插自己人填补空缺,他也并非不知。
只是那些职位多是五六品的小官,翻不起什么大浪,权当是给她的甜头罢了。
毕竟,在他眼里,这个女儿再有手段,终究也跳不出他的掌控。
只是,他唯一在意的,是今早刚收到的消息。
圣上目光忽然沉了沉,看似随意地问道,“刺客的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
李元昭心头微微一凛。
刺客一案的清查结果与后续处置,早在三日前就已整理成册呈给父皇,他当时朱批“准”,并无半分异议,她才敢放心推进后续。
如今却这般没头没脑的问一句,到底为何?
但她面上依旧恭敬如常,“回父皇,已经查清楚了。主谋确系吐蕃余孽,因当年兵败怀恨在心,借行猎之机潜入京城报复。参与行刺的刺客已全数伏法,连渎职的官员也一并处置了,那些不幸惨死的人也全部安置妥当。”
圣上听着,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良久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思索什么。
李元昭见他这副模样,面上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只是父皇,有一人的处置,还需要由您来定夺。”
圣上这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李元昭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哦?朕不是说过,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了吗?怎么还来问朕?”
李元昭答道,“是肖铎肖大将军。他因醉酒误事、护驾来迟,早前已被父皇下旨革除禁军统领一职,如今仍羁押在刑部大牢,儿臣不敢擅专,只等父皇您来处置。”
说着,她忽然撩起衣裙下摆,“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圣上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挑眉道,“这是做什么?”
李元昭伏在地上,“肖将军历来忠心耿耿,驻守京城多年,护我大齐安稳,功不可没。且这件事儿,儿臣也有推脱不掉的责任。事后儿臣才得知,是儿臣府中侍卫不懂事,硬拉着肖将军拼酒,才误了大事。儿臣已经将那侍卫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她抬起头,声音恳切,“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念在肖将军往日功勋,饶恕他的罪过,准许他官复原职,再执掌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