洳墨闻言,立马双手稳稳捧着一根乌木球杖躬身递上。
另一侧,央金也从座椅上站起身,从身后的吐蕃侍从手中,接过她自己的球杖。
两个女人就这样并肩站在主看台上,一言不发,但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胜负欲。
侧面看台上,不知是谁看到了两人的动作,随即大喊了一声。
“长公主要下场啦!”
声音不大,但看台上的众人听到这句话后,都彻底沸腾了!
原本因大齐队输球而沉重的氛围,瞬间被点燃。
官员们纷纷起身,不顾仪态地探头张望,目光灼灼地盯着主看台。
公子小姐们忘了先前的失落,激动地互相拉扯,高声议论。
“长公主要亲自下场了?”
“跟谁打?是要跟那个赤尊公主打吗?”
“天呐!今天居然能看到长公主和吐蕃公主打球!”
场地边缘的百姓们更是欢呼起来,刚才的沉默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大家都知道,长公主李元昭,尤擅骑射。
马上功夫这一块,整个大齐,几乎没有人能赢过她。
而吐蕃的赤尊公主,更是打了无数场胜仗、声名赫赫的女将军。
骑术与身手都是从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真本事。
这两个女人的对决,可比刚刚那一群男人,有看头多了!
不多时,两匹骏马立在赛场中央。
最惹眼的,还是马背上的两位主人。
大齐的镇国长公主李元昭,一身玄色骑服,腰间束着赤金腰带,乌木球杖斜握在手中。
她就那么坐在马上,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却让人不自觉的生出臣服之意。
而吐蕃的赤尊公主央金,一身月白色胡服衬得她身形愈发高大威武,玄铁球杖杵在地面。
她嘴角噙着一抹略显张扬的笑,浑身上下都透着将士的野性。
这两人体型虽差异巨大,一个像熊,一个像虎。
可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威严与气势,却极其相同、不相上下。
林雪桉早已快步走到赛场中央,他眼中满是钦慕的看了一眼长公主后,这才高声宣布。
“长公主与赤尊公主一对一马球较量,现在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名侍从将朱红色的马球高高抛向场地中央。
几乎是马球离手的瞬间,李元昭与央金同时策马冲出。
看台上的欢呼声再次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几乎要掀翻看台的顶棚。
李元昭率先靠近,球杖精准抵住马球,正要发力。
央金的球杖直接横来,“铛”的一声脆响,硬生生将球拨向另一侧。
“好快的反应!”看台上有人惊呼。
央金策马追球,纵马间带着草原将士的狠劲,直逼大齐球门。
李元昭却不慌不忙,双腿夹紧马腹,马儿骤然转向,竟从斜后方追上,球杖轻轻一挑,将球拦在身前,朝着吐蕃球门击去。
两人在赛场上你来我往。
李元昭擅长以巧取胜,杆法灵活多变,时而轻挑传球,时而急转拦截。
央金则凭着力气与速度,每一次击球都带着千钧之力,逼得李元昭不得不频频避让。
僵持半炷香后,李元昭终于抓住破绽。
央金为拦截马球,策马稍稍偏离路线。
她立即加速,球杖抵住马球猛力一击,朱红色马球擦着央金的球杖边缘飞过,稳稳落入吐蕃球门。
“长公主!得头筹!!”唱筹人呐喊声刺破赛场。
央金却半点不慌,勒停骏马,朝着李元昭扬了扬球杖。
下一次,央金攻势更猛,马球在她杆下几乎没有落地的机会。
李元昭几次想拦截,都被她凭借蛮力逼退。
眼看马球就要飞入大齐球门,李元昭猛地俯身,单手抓着马鞍,另一只手伸长球杖,堪堪将球挡回。
可不等她调整姿势,央金已策马赶到,一杖将球击入球门。
“赤尊公主!得一筹!”
看台上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大家似乎不再关注什么大齐吐蕃,反而眼中更多是对着精彩赛事的激动。
接下来的较量愈发焦灼,几乎成了“你一球我一球”的拉锯战。
李元昭利用骑术灵活的优势,再得一分。
央金便凭借爆发力,强势追平。
央金靠着速度突破防线,李元昭就用精准的杆法,将球从球门线前救回。
夕阳渐渐西沉,赛场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两人依旧难分胜负,比分死死咬在“九比九”。
“最后一球了!”
“马上就是决定输赢的时刻,好激动!”
在大家的议论声中,侍从再次抛球,
这一次,央金率先发难,率先纵马靠近后,球杖狠狠击中马球,球速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直扑大齐球门。
李元昭策马逼近,看到这一幕,她眼睛微眯。
她知道,若按寻常方式拦截,绝无可能。
央金的力气太大,这一球带着破风的锐响,根本挡不住。
下一瞬,李元昭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猛地松开缰绳,双脚踩着马鞍,身体骤然直立,竟稳稳站在了疾驰的马背上!
看台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央金正策马赶来,见此情景也愣了一瞬。
她体型壮硕,骑在马上本就比李元昭高出半头。
可此刻李元昭站在马背上,视线瞬间压制住她。
不等央金反应过来,李元昭已扬起球杖,勾起球,再借着身高优势,自上而下狠狠一击!
“啪!”
朱红色马球被击得旋转着飞起,绕过央金的头顶,精准地飞入吐蕃球门。
“进了!长公主赢了!”
不知道谁吼了一声,声音撕心裂肺。
看台上的欢呼声再次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李元昭缓缓坐下身,重新握住缰绳。
她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央金,语气从容:“承让了。”
央金目光随着落在球门里的马球上,随即转过身,脸上扬起一抹毫不掩饰的佩服神色。
她策马来到李元昭身边,声音里满是坦诚。
“长公主的身手,央金佩服。”
“此战,我输得心服口服。”她补充道,眼底没有半分失败者的落寞,只有棋逢对手的畅快。
在吐蕃,鲜少有人能在骑术与胆识上胜过她,今日与李元昭一战,足够过瘾。
夕阳下,两位女子并肩而立,四周是欢呼雀跃的人群。
就在这时,李元昭突然开口,声音压得略低,恰好能让央金听清。
“不知道央金公主可否听过大齐的一句古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央金闻言,瞳孔微缩,侧头看向她。
她不仅听过,还深知其中意思。
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倒是听过,只是不知长公主突然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昭目光扫过远处的吐蕃使臣,语气带着几分深意。
“你既有统领千军的能力,手里又握着吐蕃最精锐的兵权,何必还要听那昏庸赞普的呼来喝去?”
这话虽未说全,央金却瞬间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没想到,她的谋算目前连身边最亲近的下属都不知,而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齐公主,竟直接道了出来。
赞普年事已高,命不久矣。
他那些养在深宫中的儿女,个个视她为眼中钉,若真等他们登基,第一个要除掉的,必然是手握兵权的她。
所以她早就谋划好,等从大齐回去,便以“清君侧”为名起兵谋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此次议和,她之所以爽快答应大齐的各种苛刻条件,不过是想换一个稳定的边关。
只要大齐不趁机来犯,她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应对吐蕃国内的乱局。
李元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道,“你们国内的内政如何变动,谁当赞普,又与我们何干?只要吐蕃年年岁贡不停,边境不起战事,我们又何必在意,那王座上坐的是谁?”
李元昭也有自己的盘算,吐蕃若陷入内乱,自然无力再骚扰大齐边境,战事少了,那她自然能专心应对这储位之争。
而央金哪怕有能力能登上那个位置,终究是得位不正,吐蕃的那些贵族也不是吃素的。
这场内乱恐怕要持续很多年,不得停歇,若她登基后想要想出兵吐蕃,也只会是有利无害。
两人各怀心思,却在这一刻达成了隐秘的默契。
央金看着李元昭,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惺惺相惜的笑容。
“长公主倒是个爽快人。既如此,那我们,便登峰相见。”
“登峰相见。”李元昭颔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