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崔相府中。
屋内只点了两根火烛,映得整个书房忽明忽暗。
崔相将刚收到的信一把摔在桌案上。
“这些年本官好心帮衬,处处提点,他倒好,简直不知好歹,居然还敢威胁我。”
他死死盯着信上那几行潦草的字迹,字字句句都是要挟。
无非是想让他动用关系将人捞出来,否则便要将盐税分赃的事全盘托出。
吏部尚书郑崇见状,小心翼翼地劝道:“崔相,那如何办?如今证据确凿,裴固言已经在劫难逃。咱们若不出手相救,难保他狗急跳墙,真把咱们都供出来。”
崔士良眯了眯眼睛,“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他虽然没有说透,但郑崇还是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可是……”郑崇眉头紧锁,“裴固言毕竟是裴家家主,若是在狱中出了意外,恐怕会引来裴家怀疑。况且长公主正盯着此案,查得紧,万一被她察觉……”
“那又如何?”崔士良狠狠说道,“难道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等他把我们都拖下水,一起去天牢里作伴?”
他走到郑崇面前,俯身逼近:“别忘了,盐池那笔账,你也是分了一杯羹的。”
郑崇被他眼中的狠厉吓得一缩,连忙摇了摇头:“相爷说笑了,下官只是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崔士良冷笑一声,坐回太师椅上。
“现在最要紧的是斩草除根。你让人安排一下,今晚就动手,做得干净些,伪装成畏罪自尽的样子。”
郑崇迟疑着点头,又想起一事:“那裴怀瑾呢?”
崔士良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他既然能拿出他叔父贪污的证据,保不齐手里也藏着咱们的把柄。这小子看着文弱,心思却深,留着始终是个祸患。”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以防万一,一起解决了。”
郑崇看着崔士良的神色,终究还是应了下来:“下官这就去安排。”
崔士良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封信,凑到烛火边。
火苗舔舐着信纸边缘,很快便将那些威胁的字句吞噬殆尽,只余下一小撮黑色的灰烬,被他用指尖轻轻一捻,散在风里。
李元昭此时正在自己的寝宫之中,斜靠在铺着软垫的榻上。
小铃铛跪坐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正轻柔地为她按摩着肩膀,力道恰到好处。
陈砚清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近在咫尺的模样,只觉得牙痒痒。
这人怎么男女不忌?
正在这时,洳墨推门而入。
听到声响,李元昭依旧闭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样?信已经送到了吧?
洳墨压低声音,“已经送到了。按您的吩咐,在裴固言求助的信中,加了几句威胁的话。看着时辰,大牢那边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李元昭这才睁开眼,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就去看看热闹吧。”
她刚慢悠悠地走进大牢,就见关押裴固言的牢房大开着,地上斜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
看来是刚死不久,血还在哗哗流淌,在地面上汇成蜿蜒的血流。
而裴固言已经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瘫坐在地上。
他右手臂似乎被刀砍中了,伤口狰狞,鲜血不断涌出。
裴怀瑾也在一旁。
他虽然也是一身狼狈,发丝凌乱。
但与裴固言相比,眼神清明了许多,只是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惊魂未定的神色。
裴固言一见到李元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膝行着过来,妄图抱住她的大腿。
李元昭眉毛一皱,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踢开了些。
裴怀瑾这才看到她,他眼眸微闪,紧绷的身体悄然放松,暗自松了一口气。
裴固言被踢得闷哼一声,却顾不上疼痛,急忙跪地磕头,“长公主救命!有人要杀我!”
李元昭此时表现得非常有耐心,她微微弯腰,轻声细语的问道,“裴大人,谁要杀你?你不说清楚,本宫怎么救你呢?”
裴固言急忙喊道,“是那个姓崔的,崔士良,就是他,他要杀我。”
李元昭直起身,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裴大人可不要信口开河,崔相与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你。”
裴固言急得满脸通红,“我今天刚给他送了信,晚上就有刺客,绝对是他!他怕我供出他来,这个混蛋!我这些年,陆陆续续给了他几十万贯的好处,他居然要过河拆桥!”
李元昭笑了下,“几十万贯?裴大人倒是大方。只是,空口无凭,你说给了他好处,可有证据?”
裴固言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有!有证据!我那里有账本,记录着每次给他送好处的时间和数目,就藏在我府中书房的暗格里!”
“哦?”李元昭挑眉,“裴大人胆子也是大,居然还有账本?”
裴固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我…… 我是想着留条后路,万一…… 万一出事了,也好有个依仗。”
他哪里想到,这后路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用上了。
如今他不得不拿出来了,崔士良都要让他死了,他又何必帮他遮拦。
他交给长公主,或许还能留自己一条命。
李元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看了眼洳墨,洳墨立刻会意,悄然退了出去。
“裴大人……”李元昭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落回裴固言身上,“现如今,你知道怎么做,才能保住你的命吧?”
裴固言连连磕头,“臣知道,臣一定交代的一清二楚,所有与崔士良勾结的细节,所有牵扯到的人,臣都一一供出,还望殿下在圣上面前,替我求情。”
李元昭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走前,她看了裴怀瑾一眼。
裴怀瑾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复杂。
对付他叔父这一招,倒是跟对付他的一模一样。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站在了她那边,得以保全。
还是该悲哀,自己不过只是她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被利用,也随时可以被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