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后,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连麟德殿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歌舞声都歇了,整个宫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时羲和宫的寝殿内,烛火已燃到尽头,烛芯迸出几点“呲啦”的星火,将满室照得愈发朦胧。
空气里满是暧昧的氛围,李元昭从锦被中起身,松松垮垮披上外袍。
她眼底残留的欲色正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清冷。
床上的男人见状,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指尖带着几分未散的缱绻,像是撒娇般不愿让她走。
或许是方才的欢愉确实让她心情不错,李元昭的耐心比往日多了些。
她没有拂开那只手,反而微微俯身,掌心轻轻蹭过陈砚清的脸颊。
那脸颊依旧还有些发热发烫。
陈砚清顺势将脸埋进她掌心,睫毛轻颤,一双眼睛还湿漉漉的。
像被驯化的兽一般,满是依赖地望着她。
他看得真切,殿下方才的神情里,明明藏着毫不掩饰的满意。
李元昭嘴角扬起一抹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还有力气?”
陈砚清闻言,身子僵了一瞬,本来泛着薄红的脸颊,瞬间变得有些煞白。
方才的折腾早已耗尽了他的力气,比起李元昭那依旧尚存的体力,他此刻连起身都觉得些许虚软。
他连忙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指尖蜷了蜷,不敢再做挽留。
李元昭没再看他,转身径直走向内室的浴池。
很快,浴池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一点点冲淡了寝殿中残留的旖旎气息。
陈砚清躺在床上,目光追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屏风后,久久没有收回。
下巴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愈发灼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胀得发疼。
这一刻,他才确信。
他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李元昭。
他是爱上她了。
但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他再没有丝毫慌乱,反倒觉得无比心安。
李元昭这样的人,世间仅有一个,独一无二。
倾慕她、心悦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哪怕知道她的温柔从来都带着陷阱,哪怕清楚自己或许只是她众多男人中的一个……
这份爱意,也依旧像疯长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
能成为她的人,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庆幸。
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床上起身,眼神慌乱地在狼藉的床单上扫来扫去。
此时这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锦被翻卷,衣袍散落,一片混乱……
可除了这些,似乎什么也没有。
正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找什么?”
陈砚清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只见李元昭已经从浴池出来了,穿着一身素白中衣,未干的长发湿漉漉披在肩头。
她就站在屏风旁,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哪还有半分方才的耐心与旖旎,只剩毫不掩饰的冰冷审视。
陈砚清自己也说不清在找什么。
他或许是在期待,她之前和林雪桉只是逢场作戏,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
直到在这一刻触及到她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真的越界了。
他怎么敢妄想这些?还当着她的面表现出来!
李元昭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戳破他眼里那点可笑的失望,“你不会是在期待,本宫会为你守身如玉吧?”
陈砚清喉结滚动,慌忙垂眸,“属下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李元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然,就冲你刚才那个眼神,本宫现在就能叫人去了你的子孙根,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本分。”
这话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
陈砚清突然觉得下面一痛。
“滚下去。”
李元昭的声音又冷了几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
陈砚清不敢耽搁,慌忙抓过散落在床边的衣袍,胡乱往身上套。
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忍不住想:这个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快步退到门外,又轻手轻脚带上门。
李元昭目送陈砚清踉跄离去,门扉合上的瞬间,眼底最后一丝冷冽也归于平静。
一个藏在心底许久的猜想,终于在此刻被彻底证实。
她虽从未对谁动过情,却也绝非对感情迟钝之人。
陈砚清那些藏不住的吃醋,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方才那点越界的期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样子,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个认知让她低低笑出声,笑声里却满是嘲讽,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荒唐的笑话。
她的仇人,她一心想要弄死的人。
竟然,喜欢她。
可惜,陈砚清的感情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李元昭从未为自己设想过其他的人生。
她的人生,只有那一条路——坐上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登基称帝。
如果她坐不上去,那她会杀了所有阻拦她的人,坐上去。
除非,她死了。
否则,至死方休。
而陈砚清,注定就是那条路上的一个绊脚石。
所以,不管陈砚清是爱她也好,恨她也罢,都改变不了他们这辈子只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这个事实。
她也从未放弃过想要杀他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