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昭抬眼直视着他,眼神锐利。
“可是,父皇,儿臣又怎能不在意?”
“儿臣在魏州赈灾时,亲眼看到灾民们流离失所,啃树皮、吃泥土度日。而崔相作为崔家家主,却纵容崔家族人在地方强占民田、欺压百姓,这样的人不但没有受到惩处,却仅凭‘捐粮’便官复原职。”
“哪怕儿臣不在意,可天下万民呢?他们看到朝廷如此处置,又岂能不在意?”
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里已满是愠怒。
他难以置信地发现,这个一向孝顺恭敬的女儿,今日竟对他这个父皇如此咄咄相逼。
他猛地拍了一下龙椅扶手,沉声道,“你这是在埋怨朕?”
可李元昭却没有半分退怯,依旧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迎上李烨的怒火,道,“父皇,儿臣这并非是埋怨,而是担忧。”
“此次河北道之行,儿臣亲眼目睹地方官吏苛捐杂税、横征暴敛,豪强氏族们鱼肉百姓、强取豪夺,百姓们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她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字字铿锵,“父皇,如今的大齐,早已不似我们坐在深宫中,以为的那般国泰民安、盛世太平了。”
“儿臣是担忧,如若继续下去,大齐内忧外患不断,待到民怨沸腾,百姓忍无可忍之时,只怕会生出变数……”
李烨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地方上的种种积弊,他虽久居深宫,却也并非全然不知。
只是他从未想过,局势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而且他自诩要做一代明君,自是不可能因为这番针砭时弊,就降罪于直言进谏之人。
许久,李烨才缓缓松了口气,语气里的怒火渐渐褪去,只剩下疲惫与沉重,“你…… 你说的这些,朕知晓了。明日早朝,朕便召集群臣商议。”
李元昭这才深深一揖,声音放缓了些,“儿臣心急之下,言语或许有失分寸,还望父皇恕罪。”
此番,也算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了。
李烨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也是一心为了这大齐江山,为了天下百姓,何罪之有?朕又怎么会怪你呢?”
说完,他看向李元昭包扎的右臂,语气多了几分关切。
“听说你在回京路上遇到了刺客,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李元昭语气又恢复了恭恭敬敬。
“多谢父皇关怀,虽伤及筋骨,幸未伤要害,安心修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那就好。”李烨温声道,“你刚从魏州回来,一路舟车劳顿,又受了伤,先回羲和宫歇息吧。朕命御膳房多备些滋补的药膳,好好为你补补身子。”
李元昭再次躬身行礼,“谢父皇。儿臣告退。”
李烨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
明明不过两个多月未见,他却觉得这个女儿变了许多。
就像一只蛰伏的猛虎,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可如今的她,在朝堂中羽翼渐丰,在民间声名远扬。
这般权势,这般威望,再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能随意捏在手心里、任他处置的女儿了。
一抹隐忧悄然浮上他的心头,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盘算,那她会如何?
他还能以这帝王的威势和父女之情,压制住她吗?
李元舒进宫见了母妃。
虽然曹冬阳再三保证刺杀之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会被李元昭发现。
但她内心总是惴惴不安。
如果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被她发现了呢?
她可不想去赌,所以想提前为自己找好应对方法。
这些日子,舅舅和母妃虽然一直瞒着她,但她也隐约察觉到舅舅和母妃似乎在暗中筹划着什么对付李元昭的计划。
若是自己这件事败露,恐怕会打乱他们的布局。
而且提前让他们知晓,说不定还能早做打算,好保住自己。
崔云漪在听闻李元舒说的后,气得指尖发颤。
“你简直是糊涂!好端端的,你去掺和这些做什么?!”
“母妃,女儿这也是为了哥哥啊......”李元舒眼眶一红,声音急切地辩解,“只要她死了,哥哥就能回京了,不是吗?”
崔云漪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她若真这般好杀,你觉得,这些年,我和你舅舅还需这般小心翼翼对付她?”
李元舒垂下头,声音低了下去,“母妃,我知道这次是我错了……”
“我怕李元昭察觉异常,查到我头上,到时候告到父皇面前,不仅我要遭殃,还会坏了您和舅舅的大计。所以我才赶紧来告诉您,也好早做打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真切的恐惧,“而且,我是真的害怕,若是让她知道是我做的,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崔云漪看着女儿惶恐不安的模样,语气稍缓,“好了,别怕。既然你手下人说没有留下把柄,想来她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你头上。”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况且,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再过些时日,便是她的死期。”
李元舒听着母妃信誓旦旦的话,更加疑惑。
他们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为何如此确信能够除掉连父皇都要忌惮三分的李元昭?
李元舒满腹疑云,忍不住问道,“母妃,女儿不明白,你和舅舅,这是准备做什么?”
崔云漪却不愿多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记住,这些时日,你安心在公主府待着,别再惹出任何事端。等一切尘埃落定,不仅你哥哥能回京,更能继承大统。到时候,我们母女就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了。”
“是,女儿知道了。”李元舒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但她不敢再多问,只得依言告退。
崔云漪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谨言慎行”,才让她离开锦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