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宁跪在客厅地板上,指尖攥着螺丝刀的力道几乎要将塑料柄捏变形。
从通知要迁移后,她没合过几眼,白天盯着空间里的冰块存量,抽时间制冰,夜里就趁着凉意拆家里的东西。
客厅的实木地板、主卧的定制衣柜,连厨房的嵌入式橱柜都被她一块块卸下来,用精神力裹着送进空间。
“妈妈,这个小熊挂钩也要带走吗?”星涵蹲在墙角,小手抠着墙上的塑料挂钩,那是她去年生日时亲手粘的,现在挂钩边缘的胶已经被高温烤得发脆。
祝一宁走过去,小心地帮女儿把挂钩撬下来,放进随身的小布包里:“带,咱们星涵的东西都带。”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墙纸是她当初选了半个月的浅米色,现在边角卷翘,还沾着几块黑色的烟渍。
祝一宁深吸一口气,精神力顺着墙面游走,将墙纸从墙角慢慢剥离,避免撕出裂口。
这面墙,她曾在上面贴了星涵的几张成长照片,现在照片早被她收进空间相册,只剩墙纸还留着当初的温度。
拆到阳台时,祝一宁停了停。
这里的落地窗曾能看到楼下的小花园,春天有开得满枝的桃花,有一年夏天,星涵在树下吹泡泡,树上花瓣掉落,美不胜收。
可现在,玻璃早被热漩涡烤裂,框架也有些变形。
她咬咬牙,用扳手拧下最后一颗螺丝,落地窗轰然倒地,她赶紧托住瞬间移进空间。
这些都是天灾前花大价钱安装的。
“妈妈,楼要是能拆走就好了。”星涵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的残垣断壁,小脸上满是失落。
小姑娘这几天已经在慢慢适应高温。
祝一宁走过去,把女儿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楼拆不走,但咱们把家里的东西都带走,到了新地方,就能再拼出一个家。”
她心里却发酸,这栋楼,藏着星涵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的所有记忆,现在却只能留下空荡荡的钢筋水泥。
三天后的半夜,祝一宁被远处的轰鸣声惊醒。
她赶紧抱起熟睡的星涵,背上装着必需品的背包,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地板被拆光,墙面只剩裸露的水泥。
她闭了闭眼,将最后一丝对家的眷恋压在心底,抱着女儿转身下楼。
刚走到单元门口,一股混杂着焦味与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楼下空地上的景象让她脚步顿了顿——
十几个人散落在卡车周围,姿态各异,像一群在黑暗里找不到方向的孤魂。
最靠近卡车的地方,一个穿破洞t恤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反复念叨:“安全区到底有没有水啊?我老婆昨天就渴得晕过去了……”他脚边放着个空塑料瓶,瓶身被高温烤得变了形,里面连一滴水珠都没剩。
旁边一个40多岁的断腿女人拄着根木条当拐杖,背靠着卡车轮胎,眼睛盯着远处的废墟,嘴里小声哼着不成调的老歌,像是在跟过去的日子告别。
不远处的墙角,两个女人正凑在一起低声争执,声音压得很碎,却能听清几句“孩子不能等”“再等等我男人”。
其中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昏睡的小男孩,孩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每隔几秒就会用手背贴贴孩子的额头,指尖的动作又轻又慌,眼泪顺着布满灰尘的脸颊往下掉,砸在孩子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还有个年轻男人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正围着卡车转圈,时不时伸手摸一下卡车的铁皮,又赶紧缩回手,夜里的铁皮依旧烫得吓人。
他嘴里碎碎念着:“早知道昨天就该拆了家里的太阳能板,现在连点能用的东西都没有……”语气里满是懊恼,可转了两圈,还是只能靠在墙角,眼神飘向漆黑的夜空,没个落点。
没人组织秩序,也没人高声喧哗,只有断断续续的叹息和低语在空气里飘着。
有人盯着卡车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期待;有人看着自家楼房的废墟,脸上是掩不住的茫然;还有人只是沉默地坐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抬头看一眼的劲儿都没有。
“妈妈,他们好像不开心。”星涵往祝一宁怀里缩了缩,小手指了指那个掉眼泪的女人。
祝一宁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小声说:“他们只是担心以后的日子。”她抱着星涵往卡车走去,路过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时,对方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羡慕,也有无奈,他大概是看到了她怀里还算精神的星涵。
祝一宁没敢停下,径直走向卡车。
几辆军绿色的卡车亮着灯,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城市里格外刺耳。
负责迁移的士兵正拿着登记表清点人数,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个年轻士兵抬眼看到祝一宁,先是礼貌地停下笔,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温和:“您好,按照安排是优先老弱病残和孩子上车……”
他的话没说完,目光就落在了祝一宁怀里的星涵身上。
祝一宁赶紧把女儿往身前抱了抱,声音发哑:“同志,我女儿前两天热着了,到现在脸还烫,一直没好利索,就想赶紧去安全区找医生看看。”
星涵似乎听懂了,小脑袋往祝一宁颈窝里靠了靠,泛着潮红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衣领。
年轻士兵蹲下身,视线与星涵平齐,放轻了声音问:“小朋友,是不是不太舒服呀?”星涵没说话,只是小声“嗯”了一下,小手紧紧攥着祝一宁的衣角。
士兵站起身,大概是想起了这几天见过的受灾孩子,语气更软了些:“辛苦你们了,快上最后那辆卡车吧,我们再等五分钟就发车,上去找个通风的位置让孩子靠靠。”
他一边说,一边往卡车方向指了指,还顺手帮祝一宁扶了扶背包带,“小心脚下,车厢里有点晃。”
祝一宁点头道谢,抱着星涵快步往卡车走。
身后传来士兵继续清点人数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是在这灰暗的夜里,递过来一点难得的暖意。
祝一宁抱着星涵走上卡车,车厢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多是和她一样的幸存者,脸上都带着疲惫和茫然。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星涵被颠簸弄醒,揉着眼睛趴在车窗上:“妈妈,我们要走了吗?”
“嗯,去新地方。”祝一宁帮女儿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目光透过车窗看向远处。
灰黑的天幕压得很低,残垣断壁在车灯下泛着冷硬的光,4栋的废墟还冒着微弱的青烟,空气中依旧飘着淡淡的焦臭味。
卡车慢慢开动,车轮碾过破烂不堪的滚烫地面,发出“嘎吱”的声响。
看着远去的房屋,不少人轻轻啜泣,也许是在哭对未知前路的惶恐,也可能是在哭故土难离。
毕竟,不少人从出生到长大都在这里,这一离开,回来遥遥无期。
星涵趴在车窗上,小手指着越来越远的家:“妈妈,我们还会回来吗?”
祝一宁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那栋熟悉的楼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她握紧女儿的手,轻声说:“也许会,不过现在咱们要去有风的地方。”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偶尔的叹息声。
星涵看了一会儿,靠在祝一宁怀里小声问:“妈妈,新地方会有凉快的风吗?”
祝一宁摸着女儿的头,目光望向卡车行驶的方向,那里的天幕似乎比这边亮一些,像是藏着希望。
她轻声说:“会的,那里会有很多凉快的风,还有干净的水,咱们可以种新的小白菜,宝宝还能在楼下里吹泡泡。”
星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渐渐靠在她怀里睡熟。
祝一宁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又看向窗外,卡车正朝着东方行驶,远处的天际线慢慢泛起一丝微光,像是黑暗里终于透出的希望。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安全区不一定真的安全,但只要能带着星涵离开这片炼狱,就有活下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