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人的迁移队伍出动,动静可想而知。
老弱病残孕幼坐卡车,身体好的就走路,背包什么的家伙什捆在车顶上,车子走起来一颠一颠的,别说,还真有股阿三过年扒火车那味儿。
驶离17片区后,路面愈发颠簸,滚烫的风裹着灰尘袭击迁移队伍,吹得人脸颊发疼。
祝一宁把星涵往怀里紧了紧,用背包挡住风口,小姑娘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不时皱一下,大概还在受余热影响。
车厢里的啜泣声渐渐歇了,幸存者们大多靠在角落闭目养神,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卡车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夜色里回荡。
祝一宁望着窗外,原本漆黑的天际线泛起一层淡淡的灰,天快亮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车厢里的人猛地向前倾,星涵被惊醒,揉着眼睛小声问:“妈妈,怎么了?”
“没事,大概是遇到其他队伍了。”祝一宁轻声安抚,探头往车窗外看。
前方路边停着三辆破旧的面包车,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正围着士兵交涉,旁边还站着二十多个扶老携幼的幸存者,个个面带疲惫,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
“是19片区的应急队伍!”车厢里有人认出了对方衣服上的标识,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原来不止咱们17片区在迁移!”
说话间,原本负责17片区巡逻的吴队长已经跳下车,和对方领头的人交谈起来。
可没等大家的兴奋劲过去,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
祝一宁抬头望去,只见19片区的两个男人正拽着17片区那位断腿女人的包,断腿女人急得直跺拐杖,包里的压缩饼干撒了一地。
“你们干什么!”吴队长快步冲过去,一把扯开那两个男人,声音冷得像冰,“抢人东西,像话吗?”
那两个男人却没服软,其中一个瘦子梗着脖子反驳:“我们的粮早就吃完了!你们有吃的,分点给我们怎么了?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互帮互助吗?”
“你们没吃的了,我们就该被抢?”陆明溪也走了过来,将断腿女人扶到身后。
瘦子脸色一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旁边另一个男人见状,伸手就要去推陆明溪,却被身后的士兵一把按住肩膀。
“干什么干什么?都不想好了?”负责护送的士兵长走过来,目光扫过19片区的人,语气严厉:“迁移队伍有规定,严禁抢夺物资、欺负弱小,第一次警告,再犯直接逐出队伍,没人会为你们的贪心买单。”
士兵长的话掷地有声,19片区的人瞬间蔫了,瘦子悻悻地松了手,不敢再作声。
“哎呀,都是误会,误会!”19片区应急站的站长,一个胖胖的笑脸弥勒佛赶紧过来打圆场。
陆明溪蹲下身,帮断腿女人把饼干捡起来,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小瓶水递过去:“大姐,您先喝点水润润嘴唇,跟着队伍走,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断腿女人接过水,眼眶泛红,连连道谢。
她刚刚就是想下车解个手嘛,谁知道会被盯上抢东西。
周围17片区的人也松了口气,有人小声说:“幸好有吴队长和陆站长在,不然这一路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士兵长严肃告诫,“各位,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将大家转移到东部安全区,也就是省会城市,按照目前的路况和天气情况,大约需要12天时间。此次撤离,我们是10个片区一起撤离,人数众多,过程中难免会有摩擦,请各位站长和巡逻队负责人管好各自片区的人。”
队伍重新出发时,19片区的人安分了许多,只是偶尔看向17片区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甘。
陆明溪和吴队长带着人干脆走到队伍中间,陆明溪拿着喇叭轻声说:“大家再坚持坚持,按照路线,中午就能到中转站,那里有临时补给点,能喝到干净的水,也能给孩子看看身体。”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定心丸。
祝一宁身边的女人原本一直紧绷着脸,听到这话后,悄悄松了攥紧的衣角;旁边的断腿女人也坐直了些,眼神里重新有了光。
星涵趴在祝一宁腿上,小声问:“妈妈,中午就能喝到干净的水吗?”
“对,”祝一宁摸了摸女儿的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到了中转站,咱们就能给你找医生,还能洗把脸。”
卡车继续向前行驶,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光洒在荒芜的土地上。
陆明溪还在和吴队长低声商量着什么,偶尔会走到各个车厢边,问问大家的情况;士兵们则分散在队伍两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偶尔有人体力不支,他们会伸手扶一把,递上半瓶水。
卡车行驶了两个小时,车子轮胎传出了严重的焦臭,再继续走有爆胎风险。此外东方大亮,太阳,快出来了。
没办法,士兵长下令找背阴的地方休整,顺便等其他片区没有到的人。
休整刚一开始,祝一宁就抱着星涵,帮断腿女人拎着蛇皮袋往卡车阴影里挪——
蓝水消失后,热漩涡把残存的柏油路烤得如癞蛤蟆的背一样凹凸不平,只有卡车车身投下的窄窄阴影能稍微隔热。
刚在车轮边的硬土上坐下,星涵就盯着不远处士兵腰间的水壶小声问:“妈妈,他们的水壶看着好鼓呀。”
话刚说完,就见那嘴唇干裂的士兵转身走向一个小孩,拧开水壶倒了小半杯给他,剩下的水在壶晃了晃,哐当作响。
祝一宁压着声音哄:“宝宝,那是叔叔们省下来的水,他们宁可自己渴也要照顾周围的人,他们很值得尊敬。”
断腿女人靠在轮胎上,揉着发僵的膝盖叹气:“这日头也太毒了,柏油路烫得能煎蛋,要是有片树荫就好了……”
话没说完,就见陆明溪拎着个折叠布篷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兵:“大家往这边挪挪,咱们把布篷支在两辆车中间,能挡点太阳。”
是了,女人的断腿在这样的天气肯定经受着严峻考验。
几人合力把布篷撑开,阴影刚落下来,周围的人就赶紧凑了过去。
星涵缩在祝一宁怀里,盯着布篷边缘被风吹得飘动的布条,突然扯了扯祝一宁的衣角:“妈妈,你看地上的裂缝里,有小虫子在爬。”
祝一宁低头一看,是几只耐旱的黑甲虫,正顺着柏油路的裂缝钻来钻去,这是极热以来,这片土地上少见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