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圆月照耀着千疮百孔的大地,空气里的热浪收敛了些,但温度仍然在四十度上下,脚踩在地面明显能感觉到烫意。
幸存者三三两两走向车旁等着出发。
士兵长看了眼腕表,时针正好指向十点。他对着对讲机下令的瞬间,头辆军卡发动机率先启动,车轮碾过凝固的沥青路面,发出 “咔嚓” 的碾压声。
两辆军卡在最前方探路,墨绿色的车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车斗里的士兵正全神贯注听着前方动静。
“妈妈你看,” 祝星涵指着窗外,“路边的车身上都挂着黑条条。”
祝一宁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那些被遗弃的车辆外壳上,果然挂着一道道凝固的沥青,像被强行撕下的皮肤组织,在车灯照射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这是白天高温最直白的证明,沥青路面融化后,被驶过的车辆带起,又在降温后凝固成了这副模样。
车斗里,老年恩爱夫妻周爷爷正用小刀片帮林奶奶清理鞋底沾着的沥青块,刀片划过硬化的沥青,发出 “咯吱” 的脆响。
“白天哪敢走啊,” 林奶奶叹了口气,“听说上午有个小伙子没留神,一脚踩进融化的路面,半只鞋陷进去,腿上的皮都扯掉了,太惨了。”
周爷爷把清理干净的鞋递给她,又把随身包袱里能垫着坐的布拿给老伴儿:“年轻人就是不信邪,哎呀你这老太婆,垫着点吧,车斗里还烫着呢,别烙着。”
远处,张云飞的车队整装待发,三十辆改装越野车排成整齐的纵队,第二辆黑色奔驰越野是他的专用座驾,车窗贴着深色防爆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车内,张云飞坐在后排,小方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他的队伍物资清单和路线图。
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眉头微蹙,时不时停下来揉一揉眉心,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车窗外车队中间的移动医疗舱方向。
“老板,前面的迁徙队伍出发了。” 秘书低声提醒,目光通过后视镜看向张云飞,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知道老板心里最牵挂的就是医疗舱里昏迷的小少爷。
张云飞 “嗯” 了一声,合上笔记本时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让人照看好医疗舱。”
“您放心,已经安排妥当!李医生也一直在那里。” 董秘连忙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文件夹,“医疗舱的温湿度、备用药品都再三核对过,医护组两人轮班守着,有任何波动会第一时间用对讲机报给您。”
张云飞微微点头,闭上眼假寐。
长长的迁徙队伍随之而动,车灯在夜里拉出蜿蜒的光带,越野车的车轮碾过沥青硬壳,“咔嚓” 声连成一片,既像是在撕开高温留下的伤疤,也照亮了路边车辆上挂着的沥青黑条 ——
那是白天 60多度热浪最刺眼的印记。
白天被晒化的沥青路面已经凝固,车轮碾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凹凸的痕迹。
路况堪忧,一路磕磕绊绊走了近两个小时后,车辆短暂停下,秘书赶紧从副驾驶下车,拉开车门,稍微弯腰手置于车顶边沿接引张云飞下车。
张云飞的黑色皮鞋踩在柏油路上,瞬间传来轻微的 “滋” 声,地表温度太高,鞋底几乎要被黏住。
他脚步匆匆,快步走向车队里那辆改装过的移动医疗舱。
舱门打开时,一股带着消毒水味的凉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热浪形成鲜明对比,却没能驱散他眉宇间的焦虑。
医疗舱里,李医生正俯身给躺在移动病床上的小男孩监测心率,男孩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正是张云飞的儿子张致远。
看着儿子近乎透明的脸庞,张云飞喉结悄悄滚了滚,指尖悬在儿子脸颊前半寸处,终究没敢落下,怕惊扰了儿子浅眠般的呼吸,也怕触到那片凉得像冰的皮肤。
6 岁时,儿子被发现患有一种罕见基因疾病,需要长期服药。天灾之初,他曾派人前往药物研究所拿药,谁知道居然被人劫走,导致儿子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张云飞当即就以 2 个亿在黑市下了悬赏追杀令,可惜那个时候钱已经不值钱,没有多少道上的人愿意浪费时间。
想到此,张云飞手背上的青筋猛地跳了跳,指节捏得发白,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
要是揪出劫走药物的人,他非要扒了对方的皮抽了对方的筋掘了对方的祖坟不可,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李医生,致远情况怎么样?” 张云飞走到床边,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儿子,目光紧紧锁在致远毫无血色的小脸上,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的手背。
李医生 40 多岁,一副黑框眼镜,面目严肃。
他是张致远的专属医生,毕业于哈佛大学医学院,曾在《柳叶刀》这一国际顶级医学期刊上发表了多篇具有重要影响力的权威 ScI 论文,研究成果涵盖基因病机制、新型疗法等方面,为相关医学领域的发展提供了关键学术参考。
四年前,他被张云飞重金挖回来,专门服务张致远。当初会接下这份工作,正是因为致远的罕见基因病例,恰好与他深耕多年的研究方向完全契合 ——
这样的临床样本,在学术领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李医生直起身,轻轻叹了口气,递过监测仪:“心率和呼吸还算稳定,但关键还是要早点到达研究中心,看看那里有没有适配的药物。现在只能继续观察,等到了之后有更专业的设备,才能做进一步药物研究和治疗。”
张云飞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是轻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儿子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儿子冰凉的指尖。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平日里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父亲的脆弱与牵挂。
直到秘书在舱门外敲了敲,轻声提醒 ,“老板,该出发了”。
张云飞才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儿子,又叮嘱李医生:“有任何情况,立刻用对讲机联系我。”
说完,才转身离开医疗舱,重新回到自己的专用座驾上,关上车门的瞬间,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缓了几秒,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对讲机传来前方迁徙队伍里士兵长的简单话语:“张总,前面三公里有片倒塌的写字楼废墟,预制板悬在半空,你们车队跟在后面,多留意上方动静。”
“收到。” 张云飞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牵挂的只有医疗舱里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