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敌意已摆上台面,其他人多在观望。她必须以无可挑剔的工作能力和成果,彻底堵住这些人的嘴。
她深吸气,压下因对方提及孩子而涌起的怒意,专注今日任务清单。
首项任务是核对一批运往东部区域的建材明细,其中包括发往“东三仓”的例行补给。
她眼神微动。
角落里的祝星涵似乎明白了什么,更加努力降低存在感,小小身子缩在椅中,低头看卡片,仿佛那是绝世珍宝。
办公室恢复表面平静,只有纸张翻动、键盘敲击和偶尔低低通话声。
物资统计组内,压抑氛围混合纸张霉味、冰冷空气和人心惶惶。安在璇搓搓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呵气成雾。她靠坐冰冷金属墙边,寒意透过衣物丝丝渗入。
她原以为,成为一名工作人员后,待遇各方面都要好很多,但其实不尽然。
面色蜡黄的王姐扔来一沓更高的表格,眼神警惕带躁:“这些核对了,第四区上月燃料消耗明细,催得急。”
“好的。”安在璇低声应道,接过沉甸甸散冷气的纸堆。
她注意到,办公室里那几个脸色稍显红润的人今日更加活跃,交换眼神频率增高。一人甚至穿着半新厚棉鞋,在冰冷仓库中格外扎眼。
这样式绝非官方配给能解释。
她埋首强迫专注数字。指尖冻僵,敲键动作笨拙迟缓。但思维高速运转,如精密仪器,在数据海洋中捕捞异常信号。
她回想昨日发现的“L”批复异常单据,今日开始有意识横向比对。
调出同期其他围墙加固项目建材领取记录、天气日志,甚至冒险在系统内搜索“东部围墙加固项目7号段”所有往来文件。
过程缓慢艰难,如冰面小心凿洞。必须时刻注意周围动静,王姐或他人经过时,立刻切换机械核对模式。
渐渐,模糊轮廓浮现。
“L”批复异常调拨非孤例。
总集中在非优先但工程量不小项目上,多发生在恶劣天气后一两天内。
批复速度极快,几乎绕过常规复核流程。而那些接收项目负责人签名,虽不同,但字迹间似有刻意模仿出的生硬感。
她心脏沉重跳动。这不似单人行动,更似流程漏洞被系统利用。
午休哨声如解脱。
各工作人员沉默进食,安在璇拿出压缩饼干,小口啃嚼,味同嚼蜡。
她见那几人又聚一起,这次非巧克力,有人摸出小锡壶,迅速传递抿一口,劣质烈酒刺鼻味隐隐飘来。他们低语,安在璇竖耳,只捕零碎词:“...晚上...东三仓...不好弄...查得严...”
东三仓?第三区东部中型储备仓库。
安在璇立刻低头,心里翻江倒海。异常物资最终去向,似与那区域关联。
————
下午,祝一宁带着女儿随运输车往第三区例行配送。
车厢无暖气,与外面一样冷,同车有年轻守卫和那名不满队员。一路无话,只有引擎轰鸣和寒风拍打车厢呜声。
车经交易市场附近时,祝一宁透过结霜车窗外望,这一片比前几日更拥挤混乱。
以往摊位多食物交换,如今厚棉衣、棉被、毛毯等一切保暖物成硬通货,价格高得离谱。来往的幸存者裹紧所有能裹之物,脸上带着焦虑,拥挤推搡,为块绒布或团旧棉絮几欲动手。
几个地痞模样者,穿相对厚实衣服,在角落“维持秩序”,实低声威胁摊主,收“保护费”或直取物品。
偶有小小骚动哭喊,很快被寒冷压抑与人们麻木淹没。
持枪士兵巡逻而过,目光扫视,却对这些细微混乱似视而不见,或无力全控。
寒冷正剥去安全区表面脆弱秩序外衣,露出底下更残酷生存法则。
祝一宁心沉,看到的这一切,都说明安全区上层出问题了。
运输车抵第三区一分配点。
卸货时,祝一宁格外留意,她注意到那名队员与分配点负责人快速交换眼神,负责人随意拍一货箱,队员在记录本上划一下。
一切看似正常,但祝一宁直觉那轻拍与笔画间有不寻常意味。看来,有必要夜探一下。
返程天气更坏,狂风卷细碎冰粒,砸车窗噼啪作响,能见度骤降。
一路口,车因前方小规模拥堵停下。
几个幸存者围着一具冻僵尸体,沉默看着,有人试图扒下死者身上那件稍厚外套,引发短暂争执。
祝一宁扭头,将身边女儿小手攥得更紧。
祝星涵大眼映窗外惨淡光景,小声问:“妈妈,那个人是死了吗?”
祝一宁喉头发紧,无法回答。在末世,死人太正常不过了......
傍晚,气温降至冰点以下。
回到家,两人同时低声问,“怎么样?”
安在璇快速低声分享发现:“‘L’批复有规律,可能团伙利用天气项目漏洞,物资可能流向东三仓附近。办公室有人可能知情,提了东三仓,晚上,查得严。”
祝一宁心头一凛,压低声音:“运输队有问题,和东部路线有关,可能和分配点的人勾结。市场乱了,保暖物资成大问题,流氓团伙开始冒头了。”
信息拼凑,更阴暗却稍清晰图景浮现:有利用职权流程漏洞系统,正窃取安全区紧张物资,尤其在这致命严寒天。而他们活动,似与东部区域紧密相关。
“东三仓...”祝一宁沉吟,“我明天想办法查那边调度记录。”
“小心,”安在璇提醒,唇冻发紫,“他们可能已有点察觉。办公室气氛不对。”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猛刮,吹起满地雪沫。远处似传来一声短促、如风吹散呜咽,又似别的什么。
祝星涵突然抓紧妈妈手,小声道:“妈妈,刚才...窗户外面好像有黑影子动了一下。”
祝一宁和安在璇瞬间噤声,警惕望那片被黑暗风雪笼罩区域。除呼啸风和乱舞雪粒,什么也看不清。
但一种被窥视的冰冷感,顺脊椎爬上,比天气更让人不寒而栗。
她们不再言语,只交换一个无比沉重眼神。
冰面之下,暗流不仅汹涌,且似已感知试图窥探它的人。严寒加剧,生存挑战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