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走了光和热，世界被拽进一片诡异的死寂。
我以为自己会坠入一片虚无，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心脏骤停。
我没有死，也没有消失。
这里不再是上次那片纯白的虚无之域，而像是一个被抽掉了所有色彩的现实世界。
灰色的天，灰色的建筑，灰色的街道，就连空气中飘浮的尘埃，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灰。
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轮廓，却触摸不到真实。
这里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梦境，所有事物的边缘都在模糊、融化，只有从人们口中发出的声音是清晰的。
不，不止一种声音。
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空间的诡异规则——每个人，都有两种声音。
一种发自喉咙，一种，源于思想。
“门主！你没事吧！”王尼乐那张熟悉的傻脸凑了过来，脸上挂着担忧的笑容。
我刚想松口气，另一个声音却像毒蛇般钻进我的耳朵——
“妈的，怎么没死成……要是他死了，龙门乱了，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或者把他绑起来……那一亿美金……”
我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门主，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受伤了？”影蛛关切地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说着虚伪的关怀，灵魂深处却翻涌着最黑暗的恶意——
“先稳住这个蠢货，让他放松警惕。等龙钥到手，他的死活就与我无关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人。
助助理扶住了我，她一如既往地恭敬，低着头汇报：“老板，龙门近期的财务报表已经整理完毕，稍后我发给您过目。”
而她内心深处，是淬了毒的嫉恨与不屑——
“凭什么？凭什么这种一无是处的蠢材能高我一头，坐在这个位置上？等我找到机会……”
我猛地推开她，环顾四周。
虎爷正憨厚地笑着，朝我招手：“门主，快来尝尝我刚炖的汤！”
可他心里却是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
“酒囊饭袋，就知道吃！连龙老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海莉莎安静地待在一旁，看上去人畜无害，另一个声音却在恶毒地咒骂——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们和村里那些人一样，都该死！”
我踉跄着后退，惊恐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不……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是幻觉！是龙钥搞的鬼！
我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可那些恶毒的心声就像附骨之蛆，拼命地往我脑子里钻。
我迫切地想找到萧辰和幽荧。
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我的容器，是规则认定的、绝对不可能背叛我的人！
他们是这个噩梦里唯一的真实！
我拨开人群，像疯了一样寻找。
终于，我看到了萧辰。
他站在一片阴影，神情冷漠得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我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他周身一片死寂。
我竟然听不到他的心声！
这种彻底的未知，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我感到恐惧。
“萧辰……”我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最后一丝乞求。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一言不发，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快步朝我走来，刀尖直指我的心脏。
为什么？连你也……
就在我彻底绝望，放弃抵抗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幽荧稳稳地挡在了我的身前，抓住了萧辰持刀的手腕。
他没有说话，可我却清晰地听到了他心底那声冰冷的感慨——
“幸好，没有伤到这副身子。”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是在救我，他是在保护龙傲天这具对他有用的躯壳。
萧辰似乎想挣脱，幽荧淡淡地开了口，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等用他拿到继承后，再杀不迟。”
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转身就跑，身后全是虚伪的呼喊和恶毒的心声。
它们像一条条毒蛇，缠绕着我，要把我拖入深渊。
无数的声音在我脑中交织、碰撞，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碎。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力竭地跌坐在一个墙角。
我蜷缩着身体，将头埋进膝盖，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徒劳地想把这个疯狂的世界关在外面。
我拼命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觉，是龙钥在迷惑我！
我要相信他们，他们不是这样的！萧辰不是这样的！
“你真的相信他们吗？”
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阎神。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
“我凭什么不信！”我声嘶力竭地吼道。
“凭什么？”他冷笑一声，“就凭萧辰腰侧那个你从未见过的家族标记？还是凭药姥看你时那复杂到让你心慌的眼神？又或者，凭幽荧那句意有所指的‘有些人’？”
现实中的一幕幕疑点，与眼前的噩梦景象开始交汇、重叠、异化。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那些人的脸在我眼前扭曲成了可怖的怪物。
我痛苦地闭上眼，想逃避这一切。
但阎神的声音却无孔不入，像一场永不停止的审判。
“你看，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你以为这个世界的是非黑白，真有那么清晰吗？”
“你总以为自己站在光明里，可你脚下的影子，你看清过吗？”
“海莉莎的村民看似是恶，却也是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海莉莎看似无辜，但作为屠村仇人的血脉，身负洗不清的原罪。”
“药姥跟着龙老，但处处偏向我；幽荧是我的儿子，却倾尽全力帮他。”
“萧辰是你最忠诚的守护者，可他身上的秘密，或许比谁都多。”
“谢赫那个孩子，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但他随手就能抹掉无数人的性命。”
“龙老，多少人心中德高望重的正义化身，为了他自己的伟业，双手也沾满了洗不清的罪孽。”
“而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与痛苦。
“我是最恶毒的反派，可如果没有那些彻骨的痛苦和背叛，谁又愿意亲手把自己变成魔鬼？”
阎神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深沉的空洞。
“是施暴者，也是受害者。”
“是最信赖的人，也是最锋利的刀。”
“是最亲的爱人，也是最大的谜团，
“是天使，也是恶魔。”
“是救世主，也是罪人。”
“是毁灭者……也是被毁灭的人。”
他弯下腰，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人性本就是一团混沌的浓雾，小子。”
“你自己都深陷其中，又怎么可能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