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温特将自己锁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呼吸。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加密拨号的界面,但无论他尝试多少次,连接另一端“叹息之壁”的特定频道始终是令人绝望的忙音。
通讯被切断了!或者说,对方拒绝回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郭宇那无声的威胁言犹在耳,那双幽暗得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眸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猎食者的目光之下,而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后台,此刻却杳无音信。
怎么办?逃离苏黎世?对方既然能精准地找到这里,恐怕机场、车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留下来硬抗?他毫不怀疑,郭宇拥有在重重保护下取他性命的能力,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吞噬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未知号码发来一条简洁的短信:
“明日午后三时,于利马特河畔‘天鹅之翼’咖啡馆,靠窗第三桌。独自前来。可活。”
没有署名,但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以及“可活”这两个字蕴含的冰冷承诺与巨大威胁,让卡尔·温特瞬间明白信息的来源。
是郭宇!
他给了自己一个选择,一个看似生路,实则可能是更深陷阱的选择。
卡尔·温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他猛地想起谷主曾经在一次极其隐秘的谈话中提及,“失落传承”的持有者往往拥有窥探人心、扭曲意志的可怖能力……如果不去,自己或许连今晚都活不过。如果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或许还能为谷里传递出关键信息……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阴蛇谷”惩罚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回复了两个字:“明白。”
……
次日午后,细雨依旧缠绵。
利马特河静静流淌,水面倒映着两岸古老的建筑和灰蒙蒙的天空。“天鹅之翼”咖啡馆坐落在一条相对安静的支流岸边,环境雅致,客人稀少。
卡尔·温特提前十分钟到达,他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风衣,领子竖起,尽量遮掩面容。他选择了靠窗的第三张桌子,点了一杯浓缩咖啡,却一口也喝不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窗外偶尔经过的行人和车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三点整。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卡尔·温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猛地转头看去。
进来的却不是郭宇,而是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包裹,径直走到卡尔·温特的桌前。
“温特先生?有您的急件,需要签收。”快递员的声音很普通。
卡尔·温特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那个包裹,又看了看快递员。对方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公式化地等待着。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笔,在电子签收板上潦草地划了一下。
快递员将包裹递给他,转身便离开了。
卡尔·温特看着手中这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硬纸盒,心中疑窦丛生。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没有炸弹,没有毒药,只有一个造型古朴、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U盘,以及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他展开便签纸,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冰冷的文字:
“播放它。然后,去湖心亭。”
卡尔·温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环顾四周,咖啡馆里依旧安静,只有远处一对情侣在低声交谈。他咬了咬牙,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经过特殊加密的便携式播放设备,将U盘插了进去。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高清视频。
画面背景是一间奢华的办公室,主角正是他自己!而与他密谈的,是瑞丰集团那位早已“退休”隐居幕后的真正掌控者!视频清晰地记录了他们如何密谋做空星辰新能源,如何调动黑水基金会的隐秘资金,甚至……谈及了如何利用“阴蛇谷”提供的“特殊渠道”清除障碍!
这不可能!那间办公室拥有世界上最顶级的反窃听、反监控设备!这段视频是怎么拍到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这段视频一旦流出,不仅黑水基金会和瑞丰集团将万劫不复,他卡尔·温特更是会被碾得粉身碎骨!更可怕的是,视频里隐约提及了“叹息之壁”和“谷主”,虽然模糊,但足以引起某些特殊部门的注意!
郭宇……他到底是什么怪物?!他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再次将他淹没。他现在毫不怀疑,郭宇拥有随时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能力。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如同提线木偶般,按照指示走向咖啡馆不远处的那个小小的、伸向河心的木质观景亭。
雨丝飘洒在亭子的尖顶上,汇成细流沿着屋檐滴落。亭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河水流淌的哗哗声。
卡尔·温特站在亭子中央,茫然四顾。
“东西看完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卡尔·温特猛地转身,只见郭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亭子的入口处,倚着柱子,手里把玩着一枚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瑞士法郎硬币。他依旧穿着昨天那身深色大衣,细雨似乎刻意避开了他,周身纤尘不染。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卡尔·温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郭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迈步走进亭子,与他擦肩而过,站在面向河水的栏杆旁。
“黑水基金会,在过去十七年里,通过一百三十七个离岸空壳公司,向‘叹息之壁’后的某个特定账户,转移了超过九百亿欧元的资金。”郭宇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天气预报,“这些资金的最终流向,是支持某些地区的不稳定,以及……一些违反《日内瓦公约》的生物研究。”
卡尔·温特脸色惨白如纸,这些数据是黑水最核心的机密!
“告诉我,‘叹息之壁’后面是什么?‘阴蛇谷’的总部具体在哪里?你们的‘谷主’,是谁?”郭宇转过身,幽暗的眸子直视着卡尔·温特,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卡尔·温特崩溃地大叫,“‘叹息之壁’只是一个称呼!我们只负责提供资源和处理世俗事务,真正的核心我们根本接触不到!每次联系都是单向的,位置是绝对保密的!谷主…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郭宇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那么,你对我就没有价值了。”
“不!等等!”卡尔·温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得地上的积水弄脏了他昂贵的裤子,他涕泪横流地哀求道,“我有价值!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最近在策划一次大的行动!针对您在亚洲的某个重要合作伙伴!好像…好像跟‘气运’有关!具体目标我不清楚,但时间就在下周!还有…还有瑞丰集团在非洲有一个秘密账户,里面藏着他们至少一半的流动储备!账号和密码我可以给你!求求你,放过我!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愿意做你的狗!”
为了活命,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像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郭宇俯视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账号和密码,发到这个号码。”他报出一串数字,然后将手中那枚硬币弹向卡尔·温特。
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卡尔·温特面前的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至于你……”郭宇的声音如同这苏黎世的雨丝,冰冷入骨,“你的‘蛇’丢了,你的主子不要你了。是像这枚硬币一样沉入水底,还是想办法自己爬上岸……”
他顿了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然后转身,迈步走入蒙蒙细雨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河岸的拐角。
“……看你自己的造化。”
亭子里,只剩下卡尔·温特跪在冰冷的雨水中,看着水洼里那枚象征着被抛弃的硬币,脸上充满了绝望、恐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知道,自己暂时活下来了。但他更知道,从今往后,他的命运将不再由自己掌控。他成了郭宇随手布下的一枚棋子,一枚可能随时会被丢弃的、浸透了毒液的棋子。
利马特河的河水,依旧在不急不缓地流淌,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交易,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