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地里的玉米苗半死不活地耷拉着,指望它们秋后能有收成,怕是难了。
胡大柱一早就扛着锄头去了更远的自留地,那里种了点耐旱的土豆和南瓜,是全家人下半年口粮的重要指望。
他出门前特意叮嘱:“桂花,日头太毒,晌午就别下地了,在家歇歇,看好娃。”
李桂花应下了。
她上午在家忙着剁野菜、拌鸡食,又把家里仅有的几件破衣服洗了晾上。
招娣带着铁蛋在窑洞里唯一的凉席上玩,还算乖巧。
晌午过后,天地间像个大蒸笼,连风都是热的。
桂花安排好两个孩子睡午觉,自己却没什么睡意。
她坐在门槛里边,借着门洞的一点阴凉,拿着针线缝补胡大柱磨破的褂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几只鸡躲在鸡窝旁的阴影里,热得张着嘴喘气。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的坡坎下。
是赵奎。
他探头探脑地朝院里张望,看见只有桂花一人坐在门口,两个孩子似乎睡着了,胡大柱也不在,脸上顿时露出猥琐的笑容。
他整了整那件油渍麻花的汗衫,大摇大摆地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桂花妹子,忙着呢?”赵奎的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黏腻。
桂花心里猛地一紧,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指。
她抬起头,看到赵奎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立刻警惕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往门里退了一步:“赵奎?你有啥事?”
“没啥事,没啥事,”赵奎嬉皮笑脸地逼近,眼睛像钩子一样在桂花汗湿的脖颈和隆起的胸脯上扫来扫去,
“就是路过,看看桂花妹子有啥要帮忙的。这大热天的,一个人在家多闷得慌,奎哥陪你唠唠嗑?”
“不用!我好的很!你赶紧走!”桂花厉声说道,声音却因紧张而有些发颤。
她回头看了一眼窑洞,孩子们还在睡。
“啧,咋这么见外呢?”赵奎不但没走,反而又往前凑了几步,几乎要跨进门洞,一股汗臭和烟臭味扑面而来,
“宏俊兄弟没了,你一个人拉扯俩娃不容易,奎哥心疼你……晚上一个人睡,冷炕孤灯的,不好熬吧?”
他的话越来越露骨,眼神也越来越放肆。
桂花气得浑身发抖,血往头上涌:“赵奎!你滚出去!再不滚我喊人了!”
“你喊啊?”赵奎有恃无恐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这大晌午的,谁家不下晌?你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见!听见了又咋样?谁不知道你是个寡妇?老子来串个门,谁管得着?”
他说着,竟伸手要来摸桂花的脸!
桂花猛地往后一躲,惊怒交加,顺手抄起靠在门边的顶门棍。一根结实的枣木棍子,双手紧紧握住,对准赵奎:“你敢过来!我打死你!”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利,眼睛瞪得通红,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母兽。
赵奎被她的狠劲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涎着脸笑:
“嗬!还挺辣!老子就喜欢辣的!”
他仗着身强力壮,根本没把桂花手里的棍子放在眼里,竟直接扑了上来,想要夺棍子!
桂花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棍子就朝着赵奎胡乱打去!
这一棍子没头没脑,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赵奎抬起格挡的胳膊上,疼得他“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你个臭婆娘!真敢打老子!”赵奎吃痛,凶相毕露,骂骂咧咧地又要扑上来。
就在这时,窑洞里传来铁蛋被惊醒的哭声:“妈!妈!”
招娣也吓醒了,跟着哭喊起来。
孩子的哭声像一盆冷水浇在桂花头上,也刺激得她更加疯狂。
她不能退!身后是她的孩子!
“我跟你拼了!”桂花眼睛赤红,彻底豁出去了,挥舞着棍子没命地朝赵奎乱打乱捶,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有贼啊!赵奎闯家门啦!!”
她的叫喊声和孩子的哭闹声在寂静的晌午显得格外刺耳。
赵奎本来只是想占点便宜,没想到桂花如此刚烈拼命,胳膊上又挨了几下,火辣辣地疼。
再听到桂花拼命喊叫,毕竟做贼心虚,生怕真的引来旁人,顿时慌了神。
“疯婆子!你等着!”他狼狈地躲闪着棍子,不敢再纠缠,撂下一句狠话,抱头鼠窜地逃出了院子,连滚带爬地跑下坡去了。
桂花握着棍子,追到院门口,看着赵奎仓皇逃跑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浑身脱力地靠在了门框上,手里的棍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咚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浸透了衣衫。
“妈!妈!”招娣光着脚跑出来,抱着她的腿大哭。
铁蛋也在炕上哭得撕心裂肺。
桂花猛地回过神,赶紧蹲下身抱住女儿,声音还在发颤:“别怕,别怕,妈在,妈把坏人打跑了……”
她把招娣抱回窑洞,又抱起炕上的铁蛋,娘仨紧紧偎依在一起。
“这赵奎也太可恶。”李桂花自言自语着,但凡换成别的男人,也许自己就从了。
毕竟,夜晚,炕上,确实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