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宏伟的突发像一块巨石压在胡大柱的心上。
胡大柱立刻在村里发起了捐款,大喇叭喊了一遍又一遍。
村民们都是淳朴的,你三毛,我五毛,……零零碎碎凑在一起,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但面对医院告知的、如同天文数字的治疗费,这点钱无疑是杯水车薪。
胡大柱捏着那叠皱巴巴、沾着汗水和泥土气息的零钱,眼眶发热,心里却一片冰凉。
“桂花,把家里的钱也都拿出来。”胡大柱只能忍着说道。
“爸,咱们自己还欠了一屁股债呢,几天前你还捋过呢,咱们现在的那点钱可都是存起来还债的啊。”李桂花要理智许多,她不想这样。
“救人要紧,没有什么比人的命重要,何况我是村长。”胡大柱很有责任心的说道。
对于胡大柱的圣母心,李桂花也是百般无奈。
“大柱叔,你是不适合当这个村长,只为别人,人家当村长都是给自己谋福利的,你倒好,全倒贴出去了。”李杏花也抱怨起来。
她们两个人毕竟是外村的,也不是胡姓,外加考虑孩子,很能理解。
“上次我被人打了,村民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大虎哥送了多少东西过来?”胡大柱反驳道。
“哎。”李桂花叹了口气,只能去拿钱。
这好不容易好起来一点的生活,却因为一个人出事,全村都跟着有压力。
而秀兰也知道胡大柱在帮忙筹钱,她也不好意思再跟大家借,可是她实在拿不出钱了。
丈夫还在抢救,不给钱,医生就不救啊。
秀兰在绝望中,做出了一个把她推向深渊的决定。
秀兰瞒着所有人,抱着孩子,独自去了镇上,找到了名声在外的“龙爷”。
龙爷放印子钱,即高利贷,是镇上人尽皆知却避之不及的大人物。
镇上的娱乐业,地下赌场,以及和官场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龙爷的“账房”阴暗潮湿。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面色苍白、衣衫朴素,却难掩清秀容貌的年轻妇人,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借钱?可以。”龙爷吐着烟圈,声音沙哑,“规矩你懂,利息按行规来。拿什么抵押?”
秀兰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我……我们家的地,还有……房子……”
龙爷嗤笑一声:“你们胡家坡那点破家当,值几个钱?我拿来卖给谁啊?”他上下打量着秀兰,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看你模样还周正。这样吧,钱,我借给你。要是到期还不上,你人,就来我这儿做工抵债。”
“做工”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秀兰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要把自己卖了啊!
“什么是做工?”秀兰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说呢,那我给你解释一下。”龙爷还真给秀兰解释起来。
听到龙爷的解释,秀兰崩溃了,这是真正的卖身啊,把自己的一切权利都卖给别人了啊。
秀兰听完,扭头就走。
可是,刚跨步出去,可一想到医院里生命垂危的丈夫,想到年幼的孩子,想到已经山穷水尽的家庭……
“这惩罚,能不让我老公知道吗?”秀兰眼眶汪汪就下来了。
“可以啊。”
秀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她在那张写着苛刻条件的借据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仿佛按碎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未来。
秀兰拿着那笔沾着她未来血泪的钱,找到了胡大柱。
胡大柱看到这笔“巨款”,先是一惊,追问来源,秀兰只是哭着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胡大柱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沉重地接过钱,连同村里募捐的那些,连夜赶到了县医院。
手术进行了很久。
胡大柱、胡大虎,在手术室外煎熬地等待着。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沉重地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伤势太重,内出血止不住,并发多器官衰竭……病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一纸“判决”,瞬间击垮了所有人。
胡大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直接晕了过去。
胡大柱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才没有让胡大虎倒下。
人,没了。
钱,也没了。
还背上了龙爷那笔恐怕永远也还不清、要用秀兰一生去偿还的阎王债。
这真正的人财两空,给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