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余波如同沉重的暮霭,缓缓沉降在这片饱经蹂躏的荒原之上。
混沌的光球已然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仿佛被无形巨口吞噬过的巨大坑洞,边缘的岩石和土壤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质感,散发着残留的、令人心悸的能量辐射。
远处龙潭方向的恐怖波动也渐渐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瘫坐在彻底报废的越野车残骸旁,如同三个从地狱裂缝中爬回的残兵败将。
姜暮雨伤势最重,强行构筑“引导协议”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心力,新旧伤势交织,气息微弱,只能靠着一块扭曲的金属板勉强支撑着坐起,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片毁灭的坑洞,里面交织着后怕、疯狂后的虚脱,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希望之光。
红宝依旧昏迷,被我小心地抱在怀里,用撕下的衣襟尽量包裹住她冰冷的小身体,她的呼吸微弱却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那最后燃烧本源带来的创伤,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愈合。
我自己的情况稍好,但也浑身酸痛,多处擦伤,精神上的冲击和疲惫更是如同山岳般沉重。
活下去。
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具体,又如此艰难。
没有食物,没有净水,没有药品,没有交通工具,暴露在旷野之中,身后可能还有“守秘人”的搜捕和“普罗米修斯”残存势力的复仇。
姜暮雨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咳出一些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那片毁灭坑洞的边缘。
“辐射……能量残留太强……不能久留……必须……尽快离开……”
他尝试运转力量逼出体内的淤血和辐射污染,但效果微乎其微,反而让他脸色更加灰败。
我环顾四周,荒原茫茫,没有任何方向。
数据晶石和古书都在刚才的冲击中失去了光芒,暂时无法提供指引。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红宝,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她的小鼻子无意识地翕动着,似乎在嗅探着什么。
然后,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前爪,极其虚弱地抬起,指向了一个与毁灭坑洞相反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水……灵……安全……”
她感应到了什么?
是水源?
还是某个能量相对平和、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来自本能的指引。
没有犹豫的资本。
我搀扶起几乎无法自行行走的姜暮雨,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紧紧抱着红宝,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红宝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
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伤口在叫嚣,寒冷在侵蚀,绝望在低语。
但我们没有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就在我们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几乎干涸的、只有河床中央还有一丝细流蜿蜒的河谷。
河谷一侧的崖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被灌木半掩的狭窄裂缝,里面隐隐有微弱的、湿润的水汽和一种奇特的、让人心神稍安的平和能量散发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入口。
我们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用尽最后力气钻了进去。
溶洞内部不大,但很干燥,最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水质清澈甘冽,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洞壁镶嵌着一些微弱的、会发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照明。
这里似乎是一处微小的地脉灵眼,能量虽然稀薄,却足够纯净,能一定程度上掩盖我们的气息,缓解伤势。
我们将红宝小心地放在干燥的苔藓上。
我取水喂给她和姜暮雨。
清冽的泉水下肚,仿佛一股生命之流注入了干涸的躯体,让我们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
姜暮雨盘膝坐起,不顾伤势,再次尝试调动力量,引导洞内稀薄的灵气,缓缓修复着体内的创伤,逼出辐射毒素。
过程缓慢而痛苦,但他咬牙坚持着。
我则负责照顾红宝,用清水清洗她的伤口,将最后一点碾碎的伤药敷上。
夜深了。
洞外寒风呼啸,洞内却异常安静,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和我们粗重的呼吸声。
姜暮雨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那本再次变得沉寂的古书和那块数据晶石。
他伸出手,再次将它们拿起。
但这一次,他没有尝试注入力量或读取信息。
他只是静静地抚摸着它们,眼神复杂难明。
“活下去……”
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在咀嚼着其中沉重的分量。
“不仅仅是为了活着。”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中那疲惫的深处,有一种东西正在重新凝聚,那是比之前更加沉稳、更加坚定的光芒。
“我们要弄清楚这一切。
‘普罗米修斯’到底想干什么?
‘主脑’是否真的被重创?
‘守秘人’真正的目的?
还有……‘样本a’……他到底是什么?
那本古书……又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那数据晶石里,一定还有更多我们没有解读出的信息。那本古书,也绝不仅仅是一本‘工具书’。”
“我们需要力量,需要知识,需要……盟友。”
活下去,不再仅仅是生存的本能。
它变成了一个承诺,一个起点。
为了逝去的,为了失散的,为了那些被卷入这场巨大漩涡而无辜牺牲的。
也为了,揭开那笼罩在一切之上的、巨大的、冰冷的迷雾。
洞外的风依旧很冷,夜依旧很深。
但在这小小的、温暖的溶洞里,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却因为一个共同的、沉重的目标,而重新点燃了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火光。
活下去。
然后,去面对那注定充满荆棘与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