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青石板路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涌泉巷的入口便出现在眼前。
巷子不宽,两侧是低矮的青砖瓦房,墙根下摆着居民种的盆栽,翠绿的叶片间还开着几朵细碎的小花。
往里走几步,便能看到巷中段支着一个红色的布棚,棚下挂着一块木牌,写着馄饨两个墨字,棚子小桌已经坐了几位客人,氤氲的热气裹着馄饨的香气,远远就能闻到。
“快到了。”尹灏笑着指了指布棚,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布棚下,一位身着蓝布围裙的妇人正忙着给客人端馄饨,头发用青色布巾包着,眼角虽有细纹,却透着温和的笑意,正是尹灏的母亲。
尹母刚把一碗馄饨递给客人,抬头就看到了走来的尹灏,还有他身边的林若念与棋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笑着迎上前:“阿灏,你可算回来了!这位公子…… 看着好生面熟,莫不是上次来买馄饨的那位?”
她的目光落在林若念身上,语气里满是亲切。
林若念连忙学着男子的模样拱手行礼,笑着说:“伯母好,晚辈正是上次来买馄饨的,最近家中有些琐事要忙,故没能及时再来,让伯母记挂了。伯母您唤我李今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她刻意让声音保持少年人的清朗,生怕露出破绽。
尹母闻言更高兴了,拉着林若念的手腕往棚下的小桌旁引:“原来是李今公子!快坐快坐,外面风大,棚下暖和。怎地不见上次与您同来的那位小公子?”
她说着,还往林若念身后望了望,似乎在找另一位少年。
林若念心里咯噔一下,上次与她同来的小公子,其实是扮男装的安乐公主,如今自然不能如实说,只能笑着编了个借口:“伯母您说他呀,最近家里请了先生教功课,他的功课总跟不上,先生罚他闭门读书,家里便不同意他出来了,要他把功课补上。”
“原来是这样,”尹母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围裙,“这读书是大事,可不能怠慢。你们先坐着,我这就给你们下馄饨,今日的肉馅是刚剁的,鲜得很!”
她说着,转身走到棚子后的小灶台前,熟练地往沸腾的锅里下了一把馄饨,白色的馄饨在水里翻滚着,很快就浮了起来,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尹灏先给林若念和棋竹倒了两碗热水,又从布包里拿出干净的筷子,递到两人手里:“李今兄,我母亲做馄饨的手艺,你今日可得好好尝尝。”
林若念接过筷子,笑着点头:“方才在来的路上,听你说伯母熬的汤要三个时辰,我早就馋了。”
没一会儿,尹母和尹灏就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过来,每碗馄饨上都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金黄的虾皮,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香气扑鼻。
“快吃吧,刚出锅的,小心烫。”尹母把碗放在林若念面前,又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林若念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才放进嘴里,皮薄馅足,肉馅鲜嫩多汁,汤里带着大骨的醇厚与虾皮的鲜香,葱花的清爽又中和了油腻,一口下去,暖意从舌尖传到胃里,舒服得让人眯起眼睛。
她忍不住赞叹:“伯母的手艺真是绝了,这馄饨比我在家吃的好吃多了。”
尹灏闻言笑了起来,也低头吃着馄饨:“你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我母亲就喜欢看客人吃得开心。”
三人边吃边聊,偶尔说起京城的趣事,气氛热闹。
吃了约莫一刻钟,巷子里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下工的伙计、买菜回家的妇人,都陆续往馄饨摊这边来,棚下很快就坐满了客人,还有几位客人站在旁边等位子。
尹灏放下碗筷,起身对林若念说:“李今兄,你慢慢吃,我去帮母亲招呼客人。”
林若念也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我也来搭把手,伯母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说着,不等尹灏推辞,就走到尹母身边,帮忙擦桌子、递筷子,动作虽不算熟练,却很认真。
棋竹也跟着帮忙收拾空碗,三人分工合作,倒也减轻了尹母不少负担。
尹母看着忙前忙后的林若念,眼里满是赞许,小声对尹灏说:“这李公子不仅模样俊,心肠也好,你以后要多跟人家来往来往,别总单独一个人,多交些朋友。”
尹灏性子喜静,不喜交际,但对于林若念,不知为何,是有几分好感的。
又忙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子里的灯笼也一盏盏亮了起来。
棋竹悄悄走到林若念身边,压低声音提醒:“公子,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天黑路就不好走了,要是被夫人发现您还没回府,可要担心了。”
林若念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便走到尹灏和尹母身边,拱手行礼:“伯母,尹兄,多谢你们的款待,今日这顿馄饨,我吃得十分开心。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改日再来看望你们。”
尹母连忙拉住她的手,舍不得地说:“不再坐会儿吗?等会儿还有刚煮好的糖芋苗,我给你装一碗带着。” 林若念笑着摇头:“不了伯母,家里还等着我回去,糖芋苗下次再来吃就好。”
尹灏也上前拱手:“李今兄,今日多谢你帮忙,改日有空,再约。”
林若念点头应下,又跟两人道别,才带着棋竹往巷口走去。
走了几步,林若念回头望去,只见尹灏正帮着尹母给客人端馄饨,尹母偶尔抬头,还朝她挥了挥手,红色的布棚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
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笑着转身,加快脚步往相府的方向走去。
林若念带着棋竹刚走出涌泉巷,便加快了脚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巷口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晚风一吹,还带着几分凉意,她心里惦记着母亲会不会察觉,连走带跑地往悦来客栈赶。
到了客栈二楼客房,两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立刻动手换衣裳。
林若念先解下幞头,散开束得发紧的长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棋竹则飞快地帮她脱下月白色直裰,换上来时穿的藕荷色织金襦裙,又拿起桃木梳,三两下将她的长发梳顺,挽成日常的垂鬟分肖髻,插上碧玉嵌珠钗。
这边林若念收拾妥当,也帮着棋竹换下石青色长衫,换回丫鬟的青布衣裙。
“快,把书带上,咱们得赶紧回府!”
林若念抓起包着新画本的布包,率先往楼下跑,棋竹紧跟在身后,两人已经付了房钱,一头扎进夜色里,朝着丞相府的方向飞奔。
街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只有零星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两人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格外清晰,偶尔遇到巡夜的士兵,还得低头快步走过,生怕被认出来。
一路疾跑,终于看到了丞相府的侧门。
守门的侍卫见是林若念,立刻放行,林若念带着棋竹往绮华院赶。
刚到绮华院门口,就看到琴兰正站在廊下焦急地来回踱步。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见是林若念,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迎上前:“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是再晚些,奴婢都要去寻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