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熟人了。
美发厅一共有三把座椅,每张椅子前面都立着面大镜子。
透过明亮的玻璃镜,谢殊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沈中纪。
老板在给他剪头,美发厅不大,在谢殊开门进来时,里面的人就已经瞧见了。
“先生您坐下稍等,这位先生马上剪完,还有十分钟。”
“不急,我染发。”
谢殊收回视线,他摘下帽子,径直走到等候区的沙发坐下,下意识想去掏手机。
摸了两把,指尖摸到把枪。
他这才反应过来,手机早就与自己人机永隔了。
可怜那刚买三天的华未五折叠,是教练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还没捂热乎人就死了。
唉。
来民国几个月,还是没习惯离开手机的日子。
谢殊无聊地瘫在沙发里,帽子往脸上一扣,手指在旁边胡乱的敲。
不远处,沈中纪透过镜子,视线黏在谢殊身上。
从头发移动到上衣,再到胳膊,最后停留在手指上,不动了。
......好长。
沈中纪不由想。
手指真长,弹起琴一定很漂亮。
嗒,嗒嗒嗒,嗒......
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出对面是在有节奏的敲。
沈中纪好奇他敲的是什么,下意识将刚学会的摩斯密码往里套,发现狗屁不通。
难道是......
“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兴奋的声音突然喊叫出来,理发师的剪刀差点吓到地上。
谢殊脑袋歪了歪,帽子滑落,发现沈中纪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搞什么?
现在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见谢殊满脸茫然,沈中纪“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
“你弹的是不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
“???”
谢殊懵逼片刻。
什么贝多芬?
他慢了半拍,视线缓慢移向自己刚停下的手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说这个?”
“是啊是啊!知音啊!”沈中纪两眼放光。
谢殊表情突然古怪起来,再看向沈中纪时变得复杂。
知什么音!
哥敲的是《忐忑》!谁家贝多芬弹《忐忑》啊?
造谣啊?
别仗着人家听不见就瞎说!
对面仿佛没看见谢殊脸上的诧异,目光真诚且热切:“你会弹钢琴吗?”
谢殊摇头:“不会。”
回答完,他眼见沈中纪的目光黯淡下去,敷衍的继续说了几句后,回到座位接着剪头了。
嗯......
如果我说会的话......会发生什么?
谢殊摸了摸下巴。
......
半小时后。
刚剪完发的沈中纪被堵到巷口。
在经历被揭穿地下党身份,威逼、利诱无果,即将被谢殊做掉时夺过枪成功反杀后。
“砰!”
沈中纪再次补枪。
谢殊,卒。
......
时间回到三十五分钟前。
意识渐渐回笼,谢殊轻轻晃了晃脑袋。
耳边传来沈中纪带着期待的声音:“你会弹钢琴吗?”
谢殊点头:“会。”
“那太好了!”
沈中纪整个人都亮了:“能跟我合弹一首曲子吗?”
下个月学校文艺汇演,沈中纪的节目已经报上去,是跟同学许言的钢琴四手联弹。
可惜许言被特高课抓走了,没时间上台表演。
一个人上台沈中纪怕尴尬,找其他同学合作又总感觉节奏不对。
谢殊是除许言外,第一个让沈中纪觉得节奏对得上的人。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先骗......沟通着,弹首曲子看看水平,要是合适再提表演的事,不合适就当交个朋友。
“哪个学校?”
“沪江大学,我是金融系二年级学生。”似乎怕对方觉得自己是骗子,沈中纪几乎快把家底交代出来。
他竖起食指:“就弹一首钢琴曲!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我一定尽力去办!”
“那我要世界核平。”
“......”
沈中纪:“......和平?”
谢殊不置可否,挑眉看他。
沈中纪嘴角抽了抽:“那个......”
“开个玩笑。”谢殊将帽子戴上,双臂交叉枕在头下,笑着抬头,“我没什么要求,你想什么时候弹?”
“要不就今天!”
“行,你选个地方。”
“要不去我家吧,这个时间,学校的琴房八成都锁了。”
“好,不过我得先染头。”
“没事我等你,啊不对!”沈中纪突然想起来,“我得去买个糕点,一会剪完去买,就半个小时,买完回这找你。”
“好。”
两人一拍即合。
“我叫沈中纪,中间的中,纪念的纪,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谢殊根据他的句式回答:“我叫谢殊,谢谢的谢,特殊的殊。”
理发师在旁边磨刀霍霍,很快便剪好了一颗头,沈中纪提头便走。
理发师又开始收拾另外一颗头。
半小时后。
沈中纪拎着一袋桃酥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见谢殊没跑这才松了口气。
黄色的油纸包被随便扔在旁边的地板上,沈中纪坐在沙发上等。
......
二十分钟后。
就在黄包车即将进入沈中纪家别墅时,沈中纪兴奋劲过了,智商回笼,这才想起:
“!!!”
这里是七十六号主任李默群的别墅啊!
全城人都知道!
沈中纪平时往家领同学领惯了,刚才兴奋劲上头,也就没记起避讳谢殊的事情。
他每次往家带朋友,都是要搜身的。
沈中纪转头,看向旁边从黄包车落地,刚刚站稳的谢殊。
谢殊偏头:“走啊。”
“那个......就是我家安保比较严,进门前需要检查身上有没有危险品。”
“奥,理解。”
谢殊了然地点点头,抽出腰间手枪递过去:“没有其他的了,搜吧。”
沈中纪震惊张嘴:“不是哥们,你还真有!”
“乱世嘛,防身。”谢殊咧嘴一笑。
门口的守卫在谢殊身上摸了个遍,确认没有录音器和危险物品后,这才后退一步:
“抱歉,得罪了。”
“没事。”
谢殊摆摆手。
沈中纪在旁边看着他的脸色,见谢殊表情自然,貌似真的不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先不说谢殊压根不知道这是李默群的别墅,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介意什么。
就他那身份,真要坦诚相待,谁介意谁还不一定呢。
谢殊跟沈中纪并肩走进别墅正门。
李默群正坐在客厅,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背对着门口看报纸。
“舅舅,我带了个同学,回房间练会琴。”
“嗯。”
李默群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