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涯思绪很乱。
铅笔和小刀都在口袋,但没有时间削,身下的汽车飞也似地驶向日本陆军医院,浑身血液直冲大脑。
他的理智并未丧失,保持着正常思考的能力。
.......到底该不该过去。
十公里内只有一家医院,就是日本陆军医院。
以谢殊目前的状态,不去必死。
虽然去了也不一定能活。
如果对方这次死掉能回档,那自己带不带他去医院,都无所谓。
但如果没有回档,自己将对方送到医院,日本人绝对会拿自己当嫌疑人抓起来,可不去谢殊就真死了。
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一个稍微有点关系,说话做事都讨喜的朋友而已。
......
浓重的铁锈味弥漫在狭窄的车厢。
谢殊的身体安静地躺在那里,活像一个死人。
窗外的风声很大,伴随着聂涯杂乱的心跳声,他脑袋还没想出个结果,脚底的油门却越踩越用力。
下一秒,衣角突然被扯住。
紧接着,身侧传来微弱的声音:行车不规范,谢殊两行泪......慢点开。”
聂涯:“???”
说什么玩意儿呢?
他赶紧问:“你是中毒还是生病?我应该做什么?”
“你......别管.....”
说话间,谢殊感觉胸腔又是一阵剧痛,猛地侧身,一口血喷出来,溅了聂涯满身。
“咳.....额......”
车座是微微放倒的,谢殊原本也是躺在那里,血来不及全吐出来便呛入鼻腔,酸涩的感觉让他止不住地咳嗽,每咳一下都会吐出一口血。
瞧着属实有些吓人。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聂涯左手握紧方向盘,分出右臂去扶对方,谢殊瞬间抓住:“停车......停......”
他的呼吸声很沉,每一口气都仿佛要废掉半条命。
不是仿佛。
确实会要半条命。
谢殊的眼睛被血糊住,视线一片鲜红,只能看见事物大致的轮廓。
这消息听起来不算多坏。
因为他现在,一点也听不见。
耳朵很疼,嗡嗡的声音尖刺般刺入大脑,仿佛有一颗炸弹压在太阳穴,炽热的气体不断膨胀,下一秒就会从眼睛冲出来。
视觉,听觉,都在消失。
聂涯声音有些哑:“为什么停车?”
谢殊跟聋子似的一声不吭。
聂涯继续问:“你现在死掉,就能回到中毒以前是吗?”
“......”
他在那边说的倒是热闹,可惜对牛弹琴,谢殊一句也听不到。
就在聂涯决定听从对方的话,放慢车速时,突然听见蚊子般的声音:
“不会.....我不会死......没关系你,你别怕,把我放下就好......。”
“......”
不会回档不会死,后面的话忽略不计。
聂涯本来松开一半的脚重新踩到底。
“呼——”
再次风驰电掣。
什么叫没关系,都内出血出成外出血了!
停车是不可能的。
聂涯身体也不算康健,两年前在冰水里泡太久,落下不少病根。
所以他比谁都清楚不能相信病人的鬼话。
他不敢偏头去看。
因为车开得太快,不看路容易出车祸。
但余光依旧不受控制地朝谢殊的方向偏移。
......刺目的红。
手中的方向盘被攥紧,十指几乎镶进上面的软质皮革里。
人哪来的这么多血。
聂涯不是没有见过。
只是见过的人,都死透了。
......
两分钟后,日本陆军医院。
守卫记得这辆黑色吉普车的车牌号,并没有阻拦,立刻鞠躬放行。
放也没用。
聂涯又不认识路。
他随便将车开到最近的一个大楼,下车顺手揪了一个日本兵,忍住想掏枪的肌肉记忆,开口就是流利的日语:
“真田绪野大佐的弟弟中毒,现在在车里,立刻送进抢救室!”
被他揪住的人懵了一瞬。
对面的青年日语虽然流利,但依旧能听出明显的口音。
这是支那人。
支那人怎么进来的?还这么嚣张?
聂涯见对面那傻子半天没动静,声音提高:“还不快去!真田先生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担!”
吓得日本兵一激灵,立刻低头:“哈衣!”
胆子这么肥,应该不是支那人,可能是哪个小地方的口音吧。
......
很快,谢殊被推进抢救室。
聂涯这个新四军政委就在走廊里来回溜达,没有一个人抓他。
抢救室外甚至没有人。
只是不断地路过两个中佐,几个少尉,肩膀上的军衔明晃晃的吸引着聂涯视线。
......真田绪野呢?
谢殊不是说真田绪野对他很好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聂涯最后看了眼病房,迈步就要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
他在新四军里地位不算低,打过的仗也多,这里住的军官一般都是被打过的。
被认出来可就不妙了。
现在,自己应该去许家。
刚才在黑市里,那个老板的意思是谢殊从他那里买毒药,结果被许家三少爷误饮。
白天,八办已经将沪上城内三天内最重要的消息都告诉了自己。
许言毒解了,就是他舅舅陈月林派的大夫。
谢殊有八成可能与许言中的是同一种毒。
正想着,他突然被叫住:“这位先生。”
是一道甜美温柔的女声,聂涯身体毫无停顿,继续往前走。
下一秒,身前就多了一条胳膊。
成木介右臂用纱布吊在脖子上面,抬高左臂挡在他身前:“雅子小姐在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