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很大。
聂涯两步冲到许言身边,胳膊穿过对方膝弯与肩膀,抱起人飞速冲回吉普车。
利落地踩下油门。
“呲拉——”
轮胎狠狠摩擦地面,汽车一个甩尾,在巡逻的日本兵追上之前猛地冲出去,瞬间消失在原地 。
“混蛋!!追!!!”
八辆双人摩托紧随其后,巨大的引擎声轰隆作响。
刺耳的声音划破了漆黑的夜。
.......
与此同时,汽车内。
油门几乎踩到底,聂涯双手紧紧抓住方向盘,腕关节疼得厉害。
破毛病!
早不犯晚不犯!逃命的时候犯!
可能是关节积了液,反正余司令从河里把聂涯捞出来时,他的身体就不太灵敏。
两年过去已经恢复不少,但关节处还不分冬夏的疼,每个月都得针灸才能勉强压制住。
刚才许言一甩手腕,直接给他犯病了。
能坚持开车在街巷里风驰电掣,都算聂涯求生意识强大。
后座传来压抑的哭声。
沈中纪抱着许言,右手颤抖地捂住枪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声音带着哭腔:
“你砸药干什么啊,他们喝就喝了呗,砸之前倒跟我说一声啊!”
“日本人爱活就活爱死就死,你不能死啊!”
聂涯坐在驾驶位,头也不回地说:“你别让他睡觉,保存他的体力,子弹没伤到要害还有得救,我送你们去医院!”
沈中纪疯狂点头。
许言勉强睁开眼睛,沈中纪的眼泪直接砸在他的眼球上面。
“.......哭巴精。”
“哇!”
沈中纪“嗷”一嗓子,给前面的聂涯吓一跳,还以为许言突然死了呢。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许言同样无语的表情。
许言:“别哭了......让人笑话你。”
说完,他缓了口气,断断续续地交代遗言:“让我爸妈再,再生一个......把我埋在我大哥,二哥旁边......”
“别让他说话!”
聂涯收回视线,丝滑地转动方向盘:“说得越多死得越快,他这样坚持不到医院。”
话音刚落。
下一秒。
温热的手利落地捂在许言嘴上,沈中纪用另一只手去扒拉许言眼皮。
......硬生生将虚睁的眼皮扒大,冰冷的空气刺激的许言都开始流眼泪。
许言:“......唔!”放开我!
嘴被捂住,眼被扒开。
胸前的枪口没有手去捂,正咕噜咕噜往外冒血。
许言什么也做不了,眼泪顺着太阳穴,无助地流下来。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聂涯看后座两个孩子哭得太可怜,叹了口气,安慰道:
“别哭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医院,你的伤口我看过,没有伤到心脏,日本人一会我引走,你们两个就当今晚从没来过这里。”
是他的疏忽。
就不应该带他们两个一起来,在这两个人上车时花一分钟一脚一个踹出去好了。
沈中纪不信他的话,抽噎了一下,问:“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啊!”
“......你别扒眼睛,捂住他的枪口,跟许言说两句话,别让他睡着就行。”
......
谢殊身上的血起码是许言的两倍多。
现在药没了。
医院自己也回不去,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聂涯的眼睛紧盯后视镜,鬼子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在城里来回绕圈,最后将汽车开进福民医院。
帮沈中纪将许言抬下去后,聂涯再次将汽车开走。
那些日本人还在找人。
许言的伤需要时间处理,不能有人打扰,于是聂涯开着车,带着日本兵在城里兜了半宿圈子。
最后将汽车停在距离福民医院二十公里的地方,弃车离开。
......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五十七分。
日本陆军医院,抢救室。
谢殊躺在手术床上面,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在旁边,白手套已经被染成血红。
“怎么办,这不可能救得回来。”
其中一名医生说。
所有能试的办法都试过了,病人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全都换了一遍,肾上激素也打过,根本解不了毒。
现在完全是靠药物吊着命,醒也醒不过来。
“能撑多久是多久。”
主治医生摘下手套,从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副干净的重新戴好:
“至少让他撑到真田大佐回来,申请转院,这个人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救活了有奖金,救不活......连人带褂加起来一共两斤。
真田绪野这个军官有多不好伺候所有医生心里都清楚得很。
他弟弟食物中毒,胃病晕倒,都是在陆军医院治的。
那是真能闹。
一言不合就开枪指你,逼着你剖腹自尽。
很招医生护士嫌恶。
听说这次突然出门是一个叫原田惠子的女人死了,听见消息坐上轮椅火急火燎就走了。
别人不清楚,主治医生还不清楚吗?
他与原田惠子是校友,还在东京帝大当过几年老师。
对两人的事情那是了如指掌。
真是可笑。
听说原田惠子是先结婚后分手,真田绪野读军校不常回家,看见原田惠子那热闹婚礼还以为是升学宴呢。
特意写了张贺卡祝贺女方考上医学博士,结果欢天喜地的过去,满脸乌黑的回来。
“哈!”
主治医生一个没控制住,就笑出声来。
旁边的几个同事惊恐地看着他。
这是被刺激疯了吗?
等真田大佐回来,他们不一定,主治大夫肯定得先死。
可怜。
才五十多岁,花一般的年纪,就要死了。
主治医生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恢复严肃,冷声道:
“再打一针肾上激素。”
“......是。”
透明的针管被医生握在手里,扎进谢殊胳膊。
就这样,又撑了整整两天半。
谢殊,卒。
.......
谢殊是被冰水泼醒的。
他猛地睁开双眼,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右手朝身边挥去。
......再次落空。
前面站着顾青老师,表情带着明显的震惊与拘谨。
身侧,是胆大妄为的铃木川,拎着水桶,毫不恭敬地站在那里。
谢殊闭上眼睛缓了五秒钟,极其缓慢地穿好鞋,对铃木川说:
“你等我。”
然后便开始发疯,毫不客气地将铃木川与顾青通通吓出去,关上门冷静地擦干身体。
......很好。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在喝掉汪黎的百草枯之后还能活足足两天半。
失去意识前,谢殊想的回档时间是杀完原田惠子,开车进城的那一刻。
这样他就可以直接在城门口等聂涯了。
结果睁眼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好啊!
铃木川的账待会再算。
先和商量一下抢军火的事。
谢殊澡也没洗,将身体胡乱擦干后换了套最贵的衣服,塞满钱包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
陆军医院门口站着两名守卫,怀里抱着步枪。
一辆黑色吉普车在两人的注视下缓慢开出去,停在医院侧墙死角。
两秒钟后,钻出一只活泼的花蝴蝶来。
谢殊抻平衣上的褶皱,头发一甩便开始绕墙溜达。
教练不是说他白天就在医院门口蹲自己吗?
人呢?
画饼呢?
快来抓我啊!
外面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时暖洋洋的。
不知为何,谢殊总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
可能是冰水没干透的原因吧。
“阿嚏!”
他打了一个喷嚏,揉了两下鼻子,继续四处现眼。
就在路过一面低矮的围墙时,被人猛地揪住脖领。
天地一转,下一秒,就被按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