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乱云没有阻拦那群蛮荒年轻人的离去,只是看着半跪在地上身形如同碎裂瓷器的陈九川轻轻叹了口气。
“这又是何苦呢?”
她作为一个武夫,当然能清晰察觉到此时陈九川身体异样,可以说这个少年所受伤势远比那条蛟龙要重过太多。
此时能够勉强支撑住一时半会正是因为之前那一拳给他打破了无形中的某种大道桎梏,只不过这也只是心境上的变化,对当下的伤势并无半点裨益,等这份心境稍微沉寂下去,那才是真正受苦之时。
“嘿嘿,就是纯粹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一时没忍住。”
陈九川闷哼一声,一口粘稠鲜血抑制不住地呕了出来。
萧乱云再次叹了口气,估计这个家伙也没把他这身伤势放在眼里,或许是不在乎,也或许是根本就不晓得这次受伤有多严重。
总之,陈九川没有依靠萧乱云的搀扶,摆了摆手,艰难起身,左瞧右瞧,最后瘫坐在一株榕树下。
他像是独自舔舐着伤口的困兽一般,从布囊里拿起平日里习惯性摘下的草药,嚼碎了贴在心窝处。
只是这般严重的伤势哪里是这些寻常草药能够逆转的。
他放开手,手心鲜红一片,少年眼神茫然,原来心窝处被何应海抽中的地方早已塌陷进去,一根肋骨刺穿皮肉,就那么裸露在外面,瞧上去吓人得很!
“好像这次受伤有些重了。”
陈九川抬起头看着萧乱云,笑脸灿烂,只是刚咧开嘴,一团鲜血从喉咙忽然喷涌上来。
萧乱云脸色凝重起来,作为一个女子,她此时敏锐察觉到少年心境有些不对劲,既不是将死之人的绝望,也不是打赢强敌之后的欢欣。
更像是一种释然和心底积压多年的阴霾忽然间消散一空的轻松!
“陈九川!赶紧凝神运气,不要再说话了!”
萧乱云清斥一声,赶紧上前,一道道温润气机从她掌心凝出,包裹着少年,正当她想要继续动作之时,姑娘愣住了。
她看着泪水肆意流淌的少年,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同行这么久以来,她见过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少年眉眼低垂,暗暗算计他人的阴险模样,更见过少年和他那几个朋友贱兮兮讨论路边哪个女子好看的可耻模样,可唯独没见过如今这副发自内心的畅快以及那仿佛一个孩童做了件在自己看来是天大一件好事之后希望得到家里大人夸奖的眼神。
萧乱云默默生发气机,稳住陈九川摇摇欲坠的体魄,低声问道:“你爹娘......”
陈九川拍了拍身下的土地,笑意凄然:“我爹死在了这里,他所在军伍遭受妖族冲阵,连尸首都找不回。”
少年又抬起头看向自己家乡方向,眼神无比温柔,可是又那么伤心。
他喃喃道:“我娘亲死在了风雪中,因为没有钱啊!爹走了,她哪里舍得看我饿肚子的样子,害了风寒,一天的药她吃了半个月,就为了多做几天事,多攒下几两米,到最后倒在床上,可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说着说着,一滴滴温热顺着少年下颚滴落在少女手背,他转过头,怎么也看不清少女的容颜。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开心吗?我能凭自己把这么强大的妖物打退,可为什么我不能早点练拳,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哪怕只是在我爹的抚恤金送来的那天力气大一点,我都有底气守住这笔钱。”
少年呜咽,少女气急。
哪怕萧乱云也很同情陈九川,甚至某方面也能感同身受,可是现在的陈九川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继续这样下去,她根本就稳不住他的伤势了!
没有办法,萧乱云一记手刀劈在陈九川脑后,把少年打晕过去之后手掌在腰间皮带一拍,一件青色衣袍瞬间飞出。
青衣如同穿于人身一般,围着萧乱云转了一圈,甚至还像是弯下腰来打量着陈九川一般。
“赶紧去他身上!”
萧乱云没好气道。
青衣拍了拍萧乱云的肩膀,随后衣摆翻飞,竟然自己把自己穿到了少年身上。
腰带系好之时,陈九川不再渗出鲜血。
原来这青色衣袍竟然能短暂当做人之皮肉使用,短时间内止住那破烂身躯流血之势!
萧乱云生怕这个极有自己想法的法衣乱动导致刚才的努力功亏一篑,一把背起准备“跑起来”的陈九川,低声骂道:“你等我把他安顿好了的,看我不打死你!”
衣摆轻轻飘了飘,似乎全然没把萧乱云的话放在心上。
好在这个名叫端州的地方不小,这里离州城更不远,萧乱云全力赶路不过两炷香便赶到州城。
她二话不说,懒得跟那些守城士卒拉扯这些有的没的,脚尖轻轻一点,身形飘然而起,几下就登上了城头。
几道强横气息苏醒之后瞬间锁定这个背着一个伤势极重的少年的少女,强闯州城,即便是在局势安稳的大昭都是重罪,更何况这里是南朝的大州,戒备更是森严。
当即有人不由分说便朝着萧乱云一掌按下!
萧乱云娇喝一声,双手松开陈九川,任由青衣带着他飘落后撤,脚下轻轻一点,一拳已经轰出!
虽然萧乱云出手次数并不多,但不代表她就不厉害,恰恰相反,那些有实力察觉出她实力的家伙不愿招惹她,而没那份实力又喜欢在她面前跳的家伙别说一拳,就是半拳都撑不住。
这一拳携带风雷之势,与那来人狠狠打在一处。
原来是一个武将!
中年武将蹬蹬后撤两步,手掌微微发抖,眼神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少女,没看错的话,她应该是个四境武夫吧?
他可是六境武夫啊!
为何这样对碰一拳竟然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萧乱云指着身后闭眼而立的陈九川冷声道:“这个家伙,刚才打退了一个极有可能是闲留军镇灾祸的幕后凶手,现在命悬一线,你要拦我?”
中年武将神色沉冷,他作为一州最高武官,身后站着的就是端州城内数十万百姓,仅凭一人之言就轻易做决定,那便是拿那数十万条生命开玩笑。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武官身后传来一道年轻嗓音。
“蔡将军,放行吧,这人是我青州鱼龙房的人。”